姨妈家宰年猪，每年的那天都会回去。那是我的家乡，我的老屋。

一切都那样亲切，包括拥挤车上那些陌生的人。那辆车开往我的家乡，直抵我村村部，我很想在车上遇见熟悉的人，我甚至站起来仔细观望了一下，嘴上喃喃道：“这是从澧县开往清水的车啊，怎么就碰不见我一个熟悉的人呢？”不远的路程，却经常因上下人而停车，也不曾遇见我认识的人。我在那些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车过乡政府的时候上了一个盲人，那售票的男人竟然还收了他三块钱。我说：“盲人应该是免费的吧。”那人说：“只要烧油不要钱，我就不收他的钱。”那话听了让人很不舒服。只见那盲人早就把捏在手里的钱递给了他，说：“他吃的就那碗饭，给钱是应该的。”盲人没有半点委屈的意思，脸上甚至还有笑容，那笑容里甚至有些自豪或者骄傲。

想着一路上下的人，形形色色的都有，其中有逃票的大人，与售票的男人争执半天还是乖乖交钱，也有厉害的妇人硬是不给钱的，那男人也没办法。那男人要收我五块钱，我给了他五块，执意要他给我找五毛。我对儿子说：“做人既不能占别人的便宜，也不能让自己吃亏。”那五毛钱本来我可以不要，但小孩子坐车买半票是政府的规定。再说，那男人对盲人那个态度让我很不舒服，我就是不想给他多一毛钱的便宜。

我在想，我若给那盲人出了车费，或许那盲人会不开心，因为，他要的是一个正常人的待遇和尊严。我理解，也成全了他。

儿子在车上说：“妈妈，这次回你老家，我想去姥爷坟上看看，磕几个头。”我抚摸着儿子浓密的头发，心里感慨万千。那孩子，我心里都没想到去坟上看看爷爷，他却有那心私。在儿子的心里，妈妈的老家就是他的老老家，妈妈的亲人，就是他最最亲爱的人。我在车上想到的是活着的人，想着那么久没回去他们还好不好的等一些问题。而儿子，不经意间道出了我不曾想到的柔软和温暖。我想对儿子说声感谢，但觉得不好意思，就吻了儿子的胖脸蛋。

路程并不遥远，很快就见了我熟悉的一草与木。车站离老家尚有两三里的路程，我想步行过去，儿子非要租摩托车，结果没碰见出租的人。

其实我希望遇不见出租车的人，我想与儿子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重温一下我儿时的旧梦。儿子问我的学校在哪里，我很想给儿子指出学校的位置，但学校被新立起来的居民房屋遮掩了，我只能沿着那个方向给儿子介绍我曾经读书的地方。然，我的中学校园地址早就不复存在了，我在心里沮丧了一小会儿。

路边的芭毛草被乡亲砍倒，那可是蒸糯米打糍粑的好柴草。一想到儿时的糯米香，心里就会美滋滋的。只是现在老家的青壮年男女都不在家，外出打工去了，在家看守的乡亲如今正是农闲的季节，大多时候都在茶馆打牌，那些农村特产也将销声匿迹了。

不过农忙在家的清叔叔满足了我的小小愿望，给了我一包荞卖面皮，可带劲了，这是我这次回乡最正宗的收获。

阳光如春天般温暖，一只不安分守己的蜜蜂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扭着八字，发出“嗡嗡”的声音。我真担心太阳下山之后它找不到回家的路，这个时候也不见盛开的花朵。

老家的肉就是好吃，肥而不腻。即便是腻，我也不会禁口，把减肥的念头暂时放在一边。家乡的青菜就是好吃，那菠菜，那四季白菜，那芹菜，还有那长势汹涌的大包白、大蒜，我都想吃，一顿想吃很多很多。那青菜嚼在口里的感觉就是和城里的青菜的感觉不一样。

儿子淘气，在鸡窝里拿了两个今天刚生下的鸡蛋要我给他放在火锅你煮，那小子，还蛮会吃味，不愧是我的儿子。

在老家吃饭的感觉真好。

奶奶看上去更老了，象风中的残烛。这个冬天她已经摔了几交，走路那蹒跚的样子让人心疼。奶奶的牙齿掉得七零八落，黑黄黑黄的，很多东西都咬不动了，我拉奶奶的手在店铺买东西，很少有奶奶能咬得动的食品，最后就买可一包鱼糕和一包雪枣糕。奶奶的手干枯而冰凉，老弱的人，即使天气暖和，血脉都是凉的，我感到了奶奶离开人世的气息。

奶奶说想再活两年，让小叔叔在外面还撑上两年，攒上点钱就回来养老，到那时候，叔叔也老了，奶奶就去泥土中会见爷爷去了。

表妹有了信息，在电话里她说过了春节就要生孩子了，我简直惊奇极了，她不是才结婚不到三月吗，怎么就要生孩子了呢？本来是件喜悦的事情，但我心里就是觉得有些沉重。我那身体多病的妹妹，出嫁于遥远的江西，一个偏僻的贫穷县，虽然男方办有企业，但妹妹和她男人都没在企业做事。婆家为了超生孩子连结婚证都不许拿，就那样随妹夫一个人去了福建厦门。国庆节的时候虽然婆家请了妹妹娘家的人去作客，算是给他们办喜事，但妹妹的肚子已经凸起很大的。在传统的姨妈家里，在乡村，未婚先孕不是件光彩的事情，何况，妹妹连结婚证都没有，根本不受法律的保护。在我看来，妹妹就是那落后的山区生孩子的工具。姨妈可能根本没想那么远，只顾自己眼前短浅的利益，嫁女儿没花钱，还白得了一万块钱的彩理，她根本就没想那么深，那么远，以为成了事实婚姻就万事大吉了。也许，是我想得太多，杞人忧天而已。但愿如此。

今年春节小叔叔和婶婶回不回家还不确定，若不回来，家里就剩下奶奶和堂妹两个人，会很孤单的。姨妈家三个孩子都不回家过春节，也就两个清寡的大人守家，不免有些凉意。不过，今天老家是热闹的，有我和我的孩子，有姨妈妈的四姊妹。

我的平淡而又难忘的一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