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的天空，似昏黄的沙漠一样，给人的心情也带来了一种没有阳光的压抑感觉。天气不算冷，静娴一个人想着婆婆的事情，一边顺着江边的十里长堤慢慢地走着。这一路上，虽然是车喧人闹，但静娴的耳畔一直回响着适才在大姑姐杨华家里，为婆婆苏琴开家庭会议时的杂乱声音。

静娴的婆婆是位69岁的老妪，名叫苏琴。苏琴有二男二女，以荣、华、富、贵命名。老实、厚道的丈夫杨玉刚与1982年就已仙逝。儿女们的生活条件还都算说得过去，平时姐弟四家走动的也很亲近。但是，两个月前，因为苏琴的出现，四个子女家的平静日子似乎又没有了。

苏琴虽然已是69岁老妪了，长的比较年轻，打扮的也很得体。无论都到哪里，在她身上都会有一种特殊的香味。丰满的身体，圆圆的脸庞，时常会向陌生男人抛去媚眼儿。所以，在她家的邻居中，她有个外号叫“老不正经”。苏琴虽然没有什么大文化，但说起话来也是条条是道的。做起事来，都是独断专行的，不与儿女做任何商量。如果来了不讲理的劲儿，什么人她都不怕的。

杨贵是苏琴的老儿子。人们都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而在苏琴这里，根本不存在这一说法。做为老儿子的杨贵，也从来没有享受过老儿子的特殊待遇。在杨贵和静娴处对象的时候，苏琴就说过：“你们是自由恋爱，好与坏我不管，但有一点，结婚要钱我是没有，你们自己看着办。”当时静娴想，结婚只要有房子住就可以了。就在杨贵和静娴准备结婚的时候，苏琴却把比较宽敞的房子卖了。之后，买了一处很小的房子，与后老伴一起过了起来。

杨贵和静娴的结婚日期已订，房子却被母亲卖了，杨贵气急之下与母亲吵了一架。之后，静娴的父母在他们结婚前给买了一处房子。结婚时的费用，也静娴的父母拿出来的。从卖房子这件事情开始，婆婆苏琴在儿媳妇静娴的心里的印象，大打了折扣。

杨贵和静娴结婚的当天，大伯嫂就对静娴说：“以后，千万别让婆婆跟你们一块生活，她跟谁家生活，谁家就不会有安宁的日子。认可每个月多给她生活费，也不要跟她住在一起。儿媳妇和婆婆永远是天敌，何况婆婆不是省油的灯，我真的领教过了……”当时静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以为这是因为她和婆婆有过争吵才这样说的。

新婚之夜的当天晚上，客人们都相继散去之后，杨贵深情地望着自己心爱的新娘静娴说：“嫁给我，委屈你了。我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太了解。但我必须跟你说，不然以后你和妈在一起，会出现许多不愉快的。虽然我们不生活在一起，但妈的为人与别人不同。按理说，做儿子的不应该说妈不好，但我妈诸多事情做的真的非常不够，但她毕竟还是我妈……”说到这里，杨贵从组合柜里拿出一本日记本来，递到新婚妻子静娴的手里，轻声说：“这是我以前写的日记，有时间的时候，你看一下。我只想说，我妈不是个好女人，但我改变不了她是我妈的事实。”

静娴的新婚之夜，是捧着爱人的日记本，一页一页翻看着一直看到天亮的。这一夜，新婚的丈夫也是在她的怀里，哭着睡去的。这一夜，静娴在丈夫的眼泪里明白了“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的真正含义。丈夫的日记，把静娴带到了她那未曾见过面的公公在世的日子。

1982年5月15日雨表　星期六　晴

爸爸每天工作很累，下班回到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我妈每天在家不做饭，到底去做什么？我们姊妹四个早晨上学吃不着饭，晚上放学回家还没有饭。别人家也都这样吗？今天，二姐把饭做好了，妈才回来。爸问她做什么去了，妈说：‘你挣那一壶醋钱，没有资格管我。’于是，妈和爸又吵起来了，一个六口之家总也没有安静的时候。好烦！

看到这里，静娴知道为什么丈夫为什么对自己的母亲的看法了。但正如丈夫所说，再不好毕竟是他妈呀！这些还不能让一个儿子用“恨”来形容母亲。于是，静娴接着往下看，就是想在丈夫的日记里，多了解一些婆婆的从前，也好知道自己这个儿媳妇以后好如何与婆婆相处。于是，接着翻看着丈夫的日记。

1982年8月14日　星期六　雨

父亲早晨走了就没有回来，我在书包里看到了父亲留的一张条子：“贵儿，爸爸多想看着你们长大成人啊！但爸不能了。希望你以后和哥哥姐姐好好处，你要好好学习。爸走了……”这时，我才感觉到爸爸出事了。于是，把这张条给了大姐。我们姐弟四个就开始四处找我爸，亲戚朋友家都去了，没有找到。最后大姐说：在本市有一个算命先生算的非常准，于是，大姐和二姐就去算了一卦，先生说：“孩子，这个人现在已经不在了，你们顺着江往东找找看吧！应该能找到的。”这时，母亲不知道在哪里？她也是早晨走了，一直没有回来。我们姐弟四人和亲朋们，沿着江一直往东找，在快到郊区的一块草地上，找到了已经被江水浸泡得浑身臃肿的父亲……

看到这里，静娴泪如雨下。想起了丈夫的亲戚们所说的：“杨贵的父亲可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可是好人无长寿啊！”此时，静娴也通过丈夫的这些日记对婆婆有了些许的了解。

1982年12月20日　星期一　晴

妈说要找个老伴，我们姐弟四个人都不同意。父亲刚去世四个多月，再说父亲的去世与母亲应该是有直接关系的。没有母亲每天与父亲的争吵，父亲是不会寻短见的。如今又要找老伴，我们做儿女的心里有些不能接受。但我知道母亲是不会听取我们的意见的，她迟早会把这个老伴领回家里的。做为儿女，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恨我妈，因为，是我妈的无理或者说我妈的不检点，才是我爸寻短见的原因。妈，我恨你……

静娴合上日记本，望着已经进入梦乡的丈夫，感觉丈夫是那么的可怜。因为，他面对这样的母亲，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母亲的一切所为。虽然他恨母亲，但用他自己的话说：“她毕竟是妈呀！”

静娴结婚时，婆婆苏琴跟她的第二任丈夫姓尤的老伴过。日子过的还可以，但也是因为钱，而经常吵架。因为尤老汉在山东老家有个老母亲，因为每个月邮给老娘5元钱，而争吵不休。最终，苏琴嫌这个尤老汉无能，而提出了离婚。因为，尤老汉是住在苏琴家，自己也没有住处，先是不同意，但经不起苏琴整天地谩骂，最后还是夹着自己的行李卷走了，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苏琴和尤老汉过了四、五年吧，自己又换得了一个自由身。好在自己有一处小房，可以安身。虽然没有老保，四个孩子每个月都给钱，也够苏琴用了。

苏琴与尤老汉离婚不到半年，有一天，苏琴便把儿女叫到她的家里。她说：“我一个人过也挺孤单的，想再找个老伴，也好有个说话的。”四个儿女没说什么，苏琴接着说：“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大女儿杨荣说：“您当初找尤大爷我们都不同意，但您还是找了。这次我还是不同意，我的想法是您跟杨贵他们过，他们孩子小，你帮助看看孩子，他们两口子上班，不是挺好的吗？”

苏琴把尖细的双眉一挑说：“我可不跟他们过，跟谁在一起过时间长了都有毛病，现在儿媳妇跟婆婆哪有合得来的。我找个老伴，把房子卖了，以后老了也不用你们管。伺候你们四个，我还没够啊？我可不再给你们看孩子。我那时候一个人看你们四个，现在你们就一个孩子，自己还带不了？”

这时，一直不语的老儿子媳妇静娴说话了：“妈，您找老伴我没意见，孩子我已经送托儿所。但您不应该卖房子，以后还可以回来住。再说，您把房子卖了，再买就费劲了。”

最后苏琴还是没有听儿女的话，把房子卖了，随一个王姓的老头儿走了。从这次开始，儿女们平时再也不去母亲苏琴家了。只是在中秋和春节的时候，买些礼物送去，之后就走。也就从这个时候开始，苏琴与四个子女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好日子不长，苏琴与王姓老头儿过了仅七个月，不知何故，又一次离婚，自己又回来租房子住。在苏琴回来后，老儿媳妇静娴说：“妈，您现在没有地方住，就别租房子了，我家有地方，去我家住吧！”可婆婆苏琴还是不与儿女们归在一起。

这时，静娴的母亲对静娴说：“静娴啊，你婆婆不来就不来吧，她不是闲妻良母型的女人，跟你在一起也少不了打仗。你说，她以后不找老伴还可以，如果再找老伴的话，别人会怎么想？是你这个儿媳妇不养活她而找老伴，还是她自己呆不住而找老伴，这话好说不好听啊！”

于是，苏琴又开始了自己租房子住的生活，四个儿女又每个月每家给他100元钱。正赶上春节，儿女们想：现在老妈是自己过年，于是，四个儿女便来到苏琴家陪她过年。当儿女们在屋里玩的时候，苏琴自己拿着扁担去挑水，大儿子杨富看到后，立刻放下手里的扑克，便去帮母亲挑水。苏琴却说：“不用你挑了，挺累的，让你姐夫来挑。”

杨富说：“妈，您这办的叫什么事啊？儿子是孩子，姑爷就不是孩子啊！”说完，杨富挑起水桶向水井走去。

苏琴自己过了不到一年，就又找了一个老伴，据说是在婚姻介绍所找的。认识不久，便去了老伴家。这是他继自己的丈夫死后的第四个老伴了，这次去了以后，儿女们心里只有为她祈祷的份儿了，只是希望母亲能好好与人家过日子，过得长久一些，不要再进一家出一家的走了。

这第四个老伴是某局的一伴离休干部，很有修养的一个人。平时在家看书，写字做画什么的。苏琴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人，每天与楼下的老太太们东家长西家短的扯扯闲话，说说谁家的媳妇好，谁家的姑爷坏之类的话。白天没事打麻将，晚上出去扭秧歌。这样，天长日久，老伴就不太高兴了。说了几次之后，苏琴没有任何改变，于是，这第四个老伴便提出了离婚。苏琴又一次过起了租房子的生活。

苏琴在有老伴日子好过的时候，是不会找自己的四个儿女的。在没有了老伴，租房子需要花钱的时候，便会找大女儿，之后大女儿再找弟弟妹妹们。这些苏琴的儿女们已经不觉得奇怪了，只是你想找就找，不找回来租房子我们就给拿钱。总之，到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与苏琴生活在一起。儿女们也清楚，这个妈是不可能长久自己租房子住的，只好随她的便了。好在儿女们还都算孝心，在苏琴自己过的时候，都会给她钱的。

一天，静娴和二姐杨华去市场买菜，杨华说：“弟妹，你说咱妈怎么办啊？又离了，这样跟谁也过不长，我怀疑她是否有病啊？前几天，我和婆婆绊几句嘴，我婆婆说‘你啊，跟你妈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听到这里我哭了，却不能还嘴。你说咱妈这一出又一出的，一点没有为儿女想一想，她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呢？”静娴听了，只是淡淡一笑。说什么？

接着，苏琴经常去婚姻介绍所登记，在第四个老伴后，又于七年的时间里，找了四个第伴。过几天就离，没有一个过长的。后找的这四个老伴，儿女们都不知道姓氏名谁？家住何方？偶尔的苏琴会给两个女儿打个电话说：“我挺好的，不用惦记我了。”之类报平安的话。所以，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与什么样的老人为伴，只是不闻不问罢了。

平静的日子就这样没有波澜地过着，前两个月，苏琴与第八个老伴不知什么原因再次说了“拜拜”，这次没有租房子住，却住到了二女儿杨华家。女儿问她：“妈，您这次到底为什么跟人家又过不下去了？一个老伴怨人家，两个老伴怨人家，三个四个老伴怨人家，你找的这八个老伴都怨人家啊？您这样做，让我们做儿女的在外面怎么能抬起头来呢？您能否给我们留点脸面啊？”

苏琴却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感觉，对女儿说：“现在什么社会了，我正常的找老伴，有什么难为情的。你放心，我在你家呆不了几天，我已经在婚介登记了，有合适的我就走。等到不能动了那天再说。”

二女儿杨华没办法，便把姐姐和弟弟全家都找来了，说劝劝老太太。在家庭会议上，二女儿杨华对母亲说：“你眼看就70了，不找了不行吗？这个年龄生理上应该没什么要求了，你还找什么老伴啊！找老伴，你能过长也行。没有一个你能和人家过长的，三番五次的改嫁，你不嫌丢人，我们做儿女的还嫌丢人呢！”不论女儿怎么说，都无济于事。

苏琴最后说：“我把你们养大了，老了也不用你们管，所以，现在找老伴也不用你们管，我愿意找，这是我的自由。”说完，摔门走了出去，有些臃肿身影消失在冬日的寒风里……

没有意义的家庭会议就这样在苏琴摔门而去的“咣当”的声音中宣告结束，小儿媳妇静娴便于江边的十里长堤上边走边想着婆婆的事情。静娴心里在自问：婆婆这样的女人究竟算是好女人还是坏女人呢？

说她是好女人，却把丈夫逼得跳江身亡，从44岁到68岁的24年时间里，先后改了八次嫁，平均三次改嫁一次，她应该算不上好女人。这可能也是女人中少之又少的鲜例。说她是红杏出墙也好，水性杨花也罢，总之，认识她的人，没有人说她好。你说她是坏人，她还没有跟哪个男人有图财害命事例，只是说过日子性格合不来，之后就离婚。而且每次找老伴都通过法律的正规手续登记，没有欺骗和欺诈行为。

古时候，中国把女人嫁一家称为吃一家“井水”，退两家的称为吃两家“井水”。今天，面对吃了九家“井水”还在继续走的婆婆，应该是给予可怜、还是理解？不到七十岁，嫁了九次男人，是她的人生悲哀、还是她的命该如此？静娴百思不得其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