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就飘下一个凛冽的冬天。
独自坐在宿舍窗前,看街头雪景,心随雪花飘舞,情随雪花惆怅,若有所思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描,停在一家三口堆雪人的场面上,心里一惊,想起了关于家的片断。
小时候的家是温馨的寓所,那时住在小兴安岭伊春市的一座林区小城,父亲工作,母亲理家。我们兄妹三人,吃穿不愁,就连最艰苦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也不曾冻馁。靠着父亲的勤劳,母亲的节俭,虽不顿顿大鱼大肉,倒把我们养得很健康,尤其是我,自《小兵张嘎》上映,就得了个“胖翻译”的绰号。
也别说没愁事,我最大的愁就是面对每天并不很多的作业。小时因格外钟情于玩,作业总是在极不情愿后完成,夏天游泳、钓鱼,采野果,冬天溜冰、打尜尜,滑爬犁。父亲知道我完成作业的习惯,也就熄灭了最初我不写作业他着急的粗暴之火,每每玩够已是天黑,便在作业本上龙飞凤舞起来,父亲见我天天晚上很晚才想起作业,戏称我“白天满街喝茶,晚上点灯扒麻”,口气中带一丝无可奈何的欣赏。母亲最理解儿子,她知道我不打折扣,从不训斥我一句。
好景维持了十几年,文化大革命,家中被抄,原因是家庭出身不好,现在日子过得仍强于普通人家,似乎有人中伤我家有不义之财,要么就是有人嫉妒红眼,老实憨厚的父亲被逼被打被斗,我“翻译官”的绰号换成了“小地主”。 “学制缩短”成取消高中,我,临近初中毕业,前几届毕业生纷纷上山下乡,家人一想我也将去“接受再教育”,有些不忍,正在此时我在大兴安岭工作的叔叔伸出援助之手,当时那地方刚刚开发,说是工作好找,便义无返顾恨不能肋生双翼逃之夭夭。
离开自己的家,到叔叔家,便吃了不少苦,叔叔家境一般,但他身大力不亏,一台手推车,不知拉回山上多少杨树桦树柞树柳树,我自然不可袖手旁观,在叔家一年,干了前十几年所干活的累计数的平方甚至立方,婶婶不知足,她似乎认准不多干活就没出息,将来就过不好日子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看我闲着就难受,说我懒,而在我担水劈柴种地之际,她老人家的儿女们却象我当初在自己的家一样悠哉游哉。我生来宽宏加愚笨,每每有婶子指责便憨憨一笑了之,那笑,大概是苦笑。终于有一天,我受不了她的劈头盖脸,跑到门外,对着雪地,失声痛哭。直想跑回家,可是不能,那年,我刚刚15岁。
好想家,却因离家数千里之遥不能回去。在叔叔家等了一年,等来的工作是上山知青。本以为可逃避当知青却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任你怎么挣扎都徒劳。在不是自己家的地方,我不能说一无所获,该说硕果累累,锻炼了身体、忍耐和宽容,也培养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可我还是怀念自己的家,自己的家有多好呵,那是安逸的栖处,倦乏后的宫殿,父亲善意的嘲讽、宽厚与暴燥,母亲那像母鸡护崽一样的爱,留给我童年的是自由和宽松,父母那与人为善,本本分分的处世哲学,是我最初成长的教科书。
现在,我早已有了自己的家,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一双聪明可爱的儿女,父母健在,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子,多了几分责任,同时也多了许多天伦之乐,偶尔三代相聚,欢声笑语便溢出窗外,亲友邻里都很羡慕,我就有了几分工作中的刻苦,有了充实和满足。
现在,我又离开家了,为了儿女有一方发展之地,为了父母颐养天年,我来到了这靠山环海,来这四季分明,冬季里仍可以看到雪花的地方。
窗外的雪还在下,那个三口之家的雪人堆成了。鼻子里一根红红的胡罗卜,该不是冻红的吧?儿子和女儿看见这里有雪,会堆雪人,然后缠着我给他们与雪人合影……
呵,家,那是人生的欢乐之源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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