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斌是个年轻的副教授。近几年来大学规模空前膨胀，纷纷圈地扩展，虽然他也是一位名正言顺的海归人员，这不，新学期一来，也被安排到郊区分校任教，周末方能乘校车回家。这天他徒步进得南苑来，踏着蜿蜒的水泥小径向里走，这里是高楼毗邻紧挨林立，唯独他那幢也快拆迁旧楼残喘，楼前有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区，那儿设置有一个大型的配电房，三角区一溜空地上栽有好几株汤盆大的银杏，树叶曼妙离枝悠然飘落，金黄一遍，这种凋零破败，也呈现出一种抗争的凄婉的美来，树下拥簇着些盆花，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又到了枯荷听雨声的季节。他正漫思悬思间，枯叶与杂草里突然跳出一只白灰色的猫来，飕地一声窜了开去，他被这一突发之事唬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背心发麻，转瞬又暗笑，分明是自己扰了猫的清梦。蹭了蹭，转身提脚上楼来。

进得门来，看见老婆刚洗浴出来，正提巾掺水，看她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肌肤润泽，姣如春花，媚若秋月，酥臂上提，纤指一理遮额秀发，对着冯斌嫣然一笑，一股甜香浸淫房间，异乎寻常，冯斌一时眼饧骨软，凑得前去殷勤涎脸便要缠绵入怀，女人袅娜侧身噜了噜嘴轻声说道：“猴急啥，孩子在里间。”冯斌逶迤踱步，推开女儿房门；女儿一见父亲，直扑过来，环了他的腰噘嘴说：“爸爸，好想你哟，是不是只有周末才能回来吗？”“是，爸爸也想你们呀，在作业吗？”用眼扫了墙上奖状打趣地说：“切，还全面发展优秀生哩！”女儿羞赧收笑歪着头：“是全面噻，足球是前锋，学习是后卫嘛。”

冯斌抽身回来想对女人说说女儿的学习问题，女人边梳理边叨唠着家里老鼠成灾，她要采取措施捕获楼下那只野猫，旧沙发早被咬裂了洞，家俱也常在夜间发出嗤嗤声……冯斌转过头来，看见地上有一个铁丝网板裁面的大笼子，内设有机关。

又是一个周末，当冯斌到家，一眼看见女人手上贴了邦迪，女儿脸上也划出一道伤痕，正急着想问，女人得意地抢白道：“猫抓的，瞧，猫来了，老鼠吓得屁滚尿流，再不敢来造次，晚上睡得也踏实了……”冯斌这才看到墙角拴着一只猫，毛质纯白，他刚想靠近，猫机警地怒目相向，嘴里呼呼作声，一幅孰不可犯的横样，旁边有一小碗，碗里盛有猫食。女儿抢过来对他说：“别靠近，忒厉害，我们给它洗澡都受伤了。”女人仍然叨念着猫的能干，只是没有老鼠，便买来食粮，它野性十足，须得提防……

经月以后，女人在饭桌上谈及猫，说猫倒是温驯了，已经放了绳，天也冷起来，晚上竟偷偷上床与女儿同眠；变懒了，又缓了语气说，没有老鼠了，倒也没事可作，女儿时常喂一些零食，还取名叫它雪雪。现在雪雪一看到人家嘴动，便喵喵直叫求食，冯斌低头也看到，雪雪正眼巴巴地翘望着，尽显妩媚温柔之态。以后周末，每当冯斌进家门，雪雪就过来亲热。再接下的时日，雪雪便是整日睡觉，即或是人进家门也懒得动了，连头也不抬，自管自己死睡。女人开始报怨，雪雪不爱干净，到处藏屎，房间里时常阵阵臭气，定时还得给它洗澡、喂食，口胃也刁起来，要吃上好猫食，还得量多，猫食又长价了……

再后来，雪雪又成了流浪猫，每当看到这家里的女人和小女孩，都会凑过来，女儿也时常给些零食，只是近来，气候越发恶了，雪雪也形容枯瘦，毛发乍长，见人都“喵呜喵呜”不已，特别是对提有菜的人；只因它纯白的毛色早已变灰，人们都嫌它脏，怕它带有细菌，常喝叱它滚远点，也有些好心的婆婆乱放一些食品，又遇近来保洁太勤快，雪雪吃上吃不上未可知，也没人去留意。



元旦假期一到，刚进得南苑来，冯斌便发现，不能并驾的水泥小径上塞满了各色轿车，比以往更是多了许多，楼前配电房那块三角区上的银杏树无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金钱桂花树之类，到处是花团锦簇，葱茂翠绿，打入眼里竟格外清雅悦目。看来要建设园林城市的项目已经启动，原有枯叶遍地，现在是植被油绿鲜嫩的新草。尽管这栋旧楼拆迁在即，也将斑驳的外墙粉刷一新。在冯斌想来，倒也受用。

进得家来，女人告诉他，雪雪被轿车碾死了。女儿抢白说，雪雪的肚皮都碾破了，内脏暴露出来，血肉模糊……女人眼窝里分明浸着泪，女儿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冯斌听后心一紧，倍觉凄恻哀痛，侧头临窗伫望，然而视野有限，透过对面玻璃窗，看见也有一中年男人也临窗对望过来，手里擒着茶杯，悠闲地品味着。冯斌若有所思，细声说道：“哎，都是‘零接触’惹的祸。”女人看着冯斌哑然失措。冯斌接着轻声地说：“我们有义务……”“义务？女儿的义务教育也还得交一半的费用！”女人立眉嗔目断吼道，唬得他向后半退。

女儿也显然被吓了一跳，紧冒了句：“my　good！”然后又补上一句：“好可怜的雪雪！”

冯斌转过头去，推开玻璃窗向外，临风蹙眉长叹：“可怜的那只雪雪啊！”　

本文已被编辑[悠然一生]于2007-1-3 16:18:54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