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阳光满天，晚间明月当空。半生中经历过多少不眠之夜了，在我心里犹如山峦重叠着，唯有今晚的夜令我惆怅万千。

取好纸巾，我端坐在电脑前，任记忆的闸门无数次的打开。。。。。。

事情发生在十年前的今天，久久不能忘怀的是那个悲痛欲绝的黑色傍晚。

二十岁的我人生才开始起步，暮色降临的九六年十九点整，表哥神色慌张跑到家叫我。我看见他的目光怪异，便问他怎么了？当他告诉爸爸出事了，妈妈在医院时，我的头嗡的一下，随即冷静下来。

医院乱哄哄的，所有的亲戚都在场，我看见妈妈疯了似的要进太平间。亲戚们按耐不住，我跑过去抱着她，她立刻软瘫在我的怀里。疲惫折磨的她几乎闭上眼睛，但她还是强硬地撑着重伤，用手指着太平间的方向，及其微弱的声音对准我的眼睛，你的爸爸再也不会醒来了！

我泪流满面，却出不了声，妹妹紧跟在我身后，哭的声音也嘶哑。爸爸平静地躺在那里，衣服很脏，破了好几个洞，鞋子又掉了一只，头发凌乱着。我抱来被子，盖在他身上，抚平他的头发，给他把衣服整理好。

静静地跪在他身边，握着他冰冷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想着平日里的他总是一副衣冠楚楚，慈目善目的和蔼笑脸，这刻却紧绷着脸，和平时判若两人，全然不顾女儿们的神色有多苦痛，安详地自顾自睡过去。

我推推他，醒醒啊，爸爸，看看，天黑了，你该回家了。天冷路不好，往日你会早早烧好炕，暖好被子，直等着你的孩子们进被窝呢！我和妹妹会贫嘴地求您宽容一下，再看会电视吧！你会望着妈妈，妈妈唠叨着，罚我们关门，拉好窗帘。你站起来顺手拉好窗帘，又走五步下去关门，不曾想这个简单的动作在我脑海中成为最后一次的牵念！

天微亮的时候你又该去地里了，你问我和妹妹谁给你做伴呢？我跑去牛圈解下缰绳，牵好牛尾随你耕作那片凹地。堰边的枣和酸枣红绿相映，我谗的口水流下来。由于赶时间耕地，你没歇息一下，摘好一裤兜酸枣的时刻，妈妈到地里接你训斥你把我惯成什么样子了！而你除了呵呵笑的讨好妈妈，又向我一个劲的使眼色！

开心的时日数赶集，你骑着崭新的自行车捎带着我和妹妹，前后各一个。我边靠在你怀里边问你能驮动我们俩个吗？你说再长大一点会驮不动，那时候爸爸会老的没力气。我天真地说我们以后可以驮你啊！你笑得开心的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说等我们驮你的时候，不是摩托车便是汽车了！妹妹幼稚地回答你，大了一定要用飞机驮你！

过年那天是我们每个小孩子最期盼的，妈妈把裁缝做好的新衣裳藏在柜子里，我们只好眼巴巴地看你。你趁妈妈不在，一一拿出来催我们赶快穿上，说穿的漂亮点象个天使，妈妈就不会怪罪了。除夕晚上疯的满村乱窜，不等新年的钟声响起，衣服脏的无法入眼。妈妈责备的目光扫视，问我们穿衣服是谁的主意？爸爸倒好水，边揉搓着边笑着说过年可不许生气的，再怎么着也得等孩子们添完岁啊！

放鞭炮是男孩子的专利，而爸爸背过妈妈会给我和妹妹买许多炸弹，摔在地上便响最简单的那种。我和妹妹欢呼起来，爸爸则远远看着我们笑。他嘴里经常念叨，新年了，玲儿和红儿又长一岁了，不知道她们何时何日能长成大姑娘！我们围在爸爸身边问为什么大人总盼我们长大呢？爸爸说长大费心少一点啊，我们摇头不想长大，爸爸左右一手各抱起一个，说不想长大可坐不成飞机火车啊！

一次看见爸爸对着镜子刮胡子，我们傻乎乎问爸爸不刮胡子，胡子会象头发一样很长吗？爸爸说我们还没大，他现在还不能老，我眨眼问爸爸老了会象爷爷那样死吗？爸爸点头，妹妹哭着打我，不要爸爸死，爸爸不是爷爷，爸爸永远不会老，爸爸不会死的！爸爸放下胡须刀，说刮掉胡子便不会老啊！这以后，每瞅见他的胡子冒出一点点，我和妹妹分别取镜子和胡须刀，为的是不让爸爸老！

桌子上的纸巾一堆推扔在垃圾筐，我的泪花一滴滴还在流淌。。。。。。

女儿们大了，你不再费心了，我们驮着你准备赶集去呢！妹妹说要用飞机驮你，你怎么说话不讲信用了？还有你的胡子，不是刮掉了吗？怎么你没老却先死了？不是答应我们不老不死吗？不是答应一起坐火车汽车的吗？怎么不给我们打一声招呼？

多少往事无影踪了，我努力地追寻着你的一点一滴，追寻着你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究竟是什么？捧着这本增广贤文，拿起妹妹考试奖励的日记本，你的赠言时刻烙印我的心。你说世事本不完美，不求事事如意，但求无愧己心，无论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损人利己的事情非君子所为！买了这本增广贤文，你还特地买了女儿经，让我们学做女人的基本礼数。

爸爸，你生前不曾有权有名，也没给女儿留下万贯家产。但你身上那种微乎其微的品质永远影响着我，你不打不骂也可以，就是不要不说一句话。此刻我下跪在你面前，只求您对我说一句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