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重如山

结婚前的那几年，我的日子过得轻松而又惬意。虽然工作的时候并不轻松，随着岗位的提高，要操的心也越来越多。可是每天下班之后，还能在家里享受父母的照顾，不用做饭，不用为家计犯愁，只是在报考职工大学的那一年，每天学习到半夜两点，以后就再也没有感到过艰难。

可是结婚以后就不一样了。要照顾一个家，要为了这个家的生计和媳妇的快乐而努力，为了一个男人的责任而循规蹈矩。有了孩子就更不一样了，从小家伙降生之前，我就开始感觉到了压力，看着媳妇一天天鼓起来的肚子，我真的感觉有点惶恐。那时的我，直到孩子降生，都还没有作好当一个父亲的心理准备。

可是十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成了一个孩子的父亲。从一个父亲的儿子变成了儿子的父亲。生活完全变得不一样了。虽然我很快就适应了父亲的角色并且深深爱上了我的儿子，但是生活还是不一样了。从小乘乘每天吃奶和排便的量，到他的尿布和衣物，还有诸如什么小儿护肤品、定期检查、甚至每天还要看他的舌苔，真是忙得不亦乐乎。可喜的是，孩子终于一天天长大了，一天天变得聪明懂事了。学会了走路，学会了奔跑，记下了我教他的各种东西，甚至能够指出汉字的爸、妈、爷、奶、人、口、手，只是一样，就是不愿意说话。到他一岁十个月时，我还正担心他不说话的问题时，他就突然开口了，而且一说起来就没个完。一家人自然是高高兴兴了，可是乐极生悲，就在我正在为有这么一个好儿子高兴的时候，一件不该发生的事，就发生了。

那个时间我将永记于心：二零零六年十二月十八日晚上九点三分。儿子照样玩着他的玩具，妻子在卧室给他铺着被褥。小家伙忽然想起他的妈妈，大叫一声“妈妈”就跑过去了，可是脚底下一拌，他一头撞到了床沿上。我还正在收拾他扔在地上的玩具，听到一声闷想，随即传来孩子的哭声，我就知道，又撞到了。

我急忙跑过去，妻子正把他扶起来，嘴上说：“啊哟！这次我们乘乘可栽惨了，”我拉开他的手，看到的是，鲜红的血，和一个仿佛张开了的血红的嘴。我和妻子一下子惊呆了，待缓过神来，妻子大哭了起来，吓得手足无措。我几乎用了最大的音量喊道：“纱布！纱布！”纱布拿来了，我捂住那个令我悲痛的伤口，然后命令妻子：“穿衣服！”我自己则迅速穿上外衣，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掏出手机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四个字：“爸，来医院”。然后，袜子都没有穿，就和同样没有穿袜子的妻子冲出了家门。

公司的医院和家也就五百米，可是我跑到医院门口时，两条腿已经迈不动步子了，可我必须坚持，孩子一边哭，一边喊着：“爸爸妈妈，疼！疼！”我直奔四楼急诊室，可是值班大夫的回答却是：“我弄不了，你去大医院吧！”妻子无助地抱过孩子，和孩子一起哭，我立即掏出手机，拨通出租司机的电话。就在这时，父亲出现了，一瘸一拐地出现了，听到我的电话，他立即明白是他最宠爱的孙儿出事了，在下楼的时候崴伤了脚。可是父亲带来了他的好朋友，一位老外科大夫，曾经做过二十年军医的大夫。这就是我的父亲，永远想在我前面的父亲。

当孩子被压在手术台上缝针时，孩子不停地哭喊着：“爸爸！妈妈！爷爷！……”我那时已经两腿无力，心如刀绞。而我的父亲，和在家焦急等待的母亲，和我受着同样的煎熬。……

现在孩子终于痊愈了，一家人也终于有了笑脸。可是在我心里，却对父亲母亲有了更大的愧疚，一种背负了无法还清的债务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我出生的时候，父亲不在身边，当我面临上高中还是上技校的选择时，父亲逼我选择了技校。总之，父亲对他唯一的孙儿，看得比自己还重。似乎要把当初在我这里欠下的，在他孙子那里补回来。

可是我相信，当他在演习间隙，得知儿子出生的消息时，和我在产房门口是一样的欣喜。当他一身戎装，在青海湖边的一个小学校的黑板上给我起名字的时候，和我给孩子起名时一样的激动。当他时隔一年七个月终于第一次见到我时，那心底的欢喜和凄凉，比我头一次见到儿子的心情更加复杂。当他为了我的稳定的工作而把我送进技校时，他的心里，不会比我更好受。要不是当我不愿意参加技校考试并且病倒时，父亲在我床前两天两夜没有合眼，我也不会答应他。

可是无论如何，我长大了。我不是个孝子，为了我的对象问题、家庭问题，我没少让他操心。这一次，孩子的伤，又让父亲多流了一次泪。可是，我从十八岁起，再也没有要过父亲的钱，结婚的费用，也都是从我的收入中支付。可是父亲也是一位少有的父亲，从我十八岁起，他也再没有问我要过一分钱。只是在爷爷奶奶生前，我每月给他们二老一人一百元，给我奶奶治病时我出了六千元钱，父亲没有同意，但也不阻拦。他说，他尽他的孝，我尽我的孝。

看起来是两不相欠，我们父子在经济上象是两家人。可是细数起来，永远都是我欠父亲的多。父亲总说，我出生时他不在，是欠我的；我小时候，他对他的炮兵团的关心更多于我，也是欠我的；我在外面上技校，他每月给六十块钱，是他欠我的；他让我上了技校，现在吃够了文凭低的亏，也是他欠我的；在他当处长时没有给我帮忙说个话，同样是他欠我的。

可是，他其实什么也不欠。我出生时他还是个军人，忠孝不能两全。他爱他呆了十九年的炮兵团，就象我现在爱我干了十三年的电厂一样，那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的共性。我上技校，每月六十元，可是食堂的饭菜很便宜，我每天还能省出三毛钱租书看，再加上那时坐火车基本逃票，六十块钱也够了。现在文凭是低，加上后续文凭也才是个大专，可是相比那些抱着本科文凭却找不上工作、自己都养不起自己的人，我已经是幸运的了。至于工作，当个运行班长，除了要多操点心，要上夜班之外，也不是多累，反倒是我上夜班时父亲带着我儿子，几乎整夜不敢睡觉，那才真叫累。更不用说，我从父亲那里学到了多少作人的道理，虽然有些固执，但从来不失原则，这才是我一生最大的财富。

现在，我的孩子才不到两岁，我已经感觉这两年很不容易，那么我现在三十岁了，这三十年来，父亲又有多累？更不用说，为了他疼爱的孙儿，他比我操的心，还要更大。这就是父亲，和千千万万的中国的父亲母亲一样，为了儿孙可以付出一切，而且从来不计代价。而对我现在的心情来说，也就是那句民谚：“要知父母恩，怀里抱儿孙。”

不是吗？要是有一个中国人说：他不欠父母的！他要不是孤儿，就必是不孝！父母对于我们恩情，是至死也还不清的。

父母之恩，恩重如山！

甘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