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剩下的水，阿昆将空空的矿泉水瓶使劲地握得喳喳直响，然后猛地掷向远处，阿昆这一次已经下定决心告诉她了。阿昆又在心里仔细地梳理了一遍那些上帝不是巧合的安排，他把这些叫着缘分，并常常拖出来摆在我面前炫耀他的结论。他说，兄弟，缘分呐！之后嘻着嘴自鸣得意地看我，等待我给予积极的肯定，尽管我十二分的不愿意，但也从没否定过。

阿昆经常是一边吃饭一边张牙舞爪地向我解释他们的缘分史：法律课同个老师，毛概一起上，还有英语也是，甚至连选修课电影欣赏也奇迹般地选在一起……有时候听得腻了，我就说阿昆你看看你自己，啥德行？全校二十多个学院哪个院都没漏下，你在我面前说过有缘份的女生都几十个了？怎么不敢在别人面前说，你真以为我不会烦不敢揍你？阿昆显然是受打击了，怔怔地看了我一阵子，颇有些委屈，放下筷子，他说这一次绝对是真的，可以发誓。说的时候他嘴里还鼓鼓地包着食物，时时喷出些米粒来。

我对阿昆说，我最恨那些上了厕所之后不冲厕所的人，说完我就丢了筷子，不再吃饭。阿昆正拿着馒头往嘴里送，却没有怒色，等到把一口食儿嚼完顺利地送抵胃里之后，他缓过气来，嘿嘿地笑，打着嗝说：“我也恨，你不知道我每次都遇到这种情况，老恶心呐！”我不再无边无际无聊，我说：“阿昆，谈谈未来媳妇有哪些地方让你夜夜失眠了。”他说：“去去去，别跟我贫嘴，我没这工夫。”话虽这样说，但说完的同时他的长篇大论自我陶醉式的添油加醋的描述早已迫不及待了。

阿昆就是这个样子，我们才认识时，我更无法容忍他的这种行为，大概也是习惯成了自然吧。那时候，还在军训，大学生活才刚刚开始，后来阿昆常问起我们相识的时间，每次都很认真，但我老是想不起来。有次我无意翻开他笔记本时，见扉页上写着：大学的第一个朋友——海军。我立刻合上，不敢看下面的内容。

阿昆也教训我，就像我不屑于他把缘分挂在嘴边一样。他说：“你别跟我文绉绉一副娘娘腔的奶油小生相，什么风啊雨啊黑夜啊少来点，我很烦拐弯抹角地说话。”十一长假时，他北京的女友过来，他硬是把我拉去吃火锅，我说：“你两口子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应该好好聊聊啊，把我拉去瞎搅和啥。”他说：“都爷们了，什么搅和不搅和，我不懂，你去还是不去。”还险些生气了。见到嫂子时，心里哇凉哇凉的，我不知道阿昆什么眼光，连起码的礼节都不会，一问一答也真沉闷了点，我和阿昆对饮，她在旁边自顾自发短信，头也不抬。阿昆把我捧得上天，他对嫂子说：“你知道我这兄弟吗？才子呐……”我们都喝高了，也把好事变成了坏事，十一之后阿昆和嫂子分道扬镳了。为此我负疚了好长时间，我说：“阿昆，你看我把这事整成啥样了。”他说：“啥啥啥什么啥，缘份，缘份尽了，她爱咋地就咋地。”阿昆是很爱她的，我看得出来，她不辞而别，还偷偷跑到火车站去寻她。

那么这样一来，应该是阿昆的第二次恋爱了，缘份真的很眷顾他。缘分是什么？张爱玲说是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缘分是种偶然,必然里的偶然，强求不得。佛经上讲缘分是因果律的一种。

阿昆晚上十二点才来串门，从来不哼哼唱唱的他竟然把《狼爱上羊》吼得有声有色。阿昆夺门而入，一把抱住我，说：“明儿咱俩出去喝点吧，你两瓶，我四瓶，噢，不，你四瓶，我六瓶，你胃不好，少喝点儿。”我使劲掰开他，说：“有话就说有屁赶快放。”他依然满脸堆笑，说：“我们今天聊过了。”我刚刚灌满一口水，喷了个天女散花。他说得很乘兴，夜像一张温柔的毯子覆盖上来。那一瞬间我晕晕的，伸手试试他的额头，“你没事吧！”我说，而阿昆却不再答话，一个人静静站在窗前，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宁静眼神凝望着夜空上挂着的月亮。夜空也是宁静的，圣洁的月亮也在明亮地凝望着阿昆，他说：“掬一捧相思给她如何？”。

……

我已经归纳出了一条与他交谈的“缘份”。他说什么你要显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因为但凡一个话题，他谈起来都很投入，都很认真，并且都似乎准备掰开了揉碎了，打算和你进行热烈的讨论，继而打算和你展开辩论。你如果不是洗耳恭听的样子，对他岂不意味着是一种大不敬么？而你如果没有情绪谈，那么你千万别插话，别对他的话提出疑义，你一提出疑义，他就可能会将你扯进某一个话题的“深渊”里去，使你难以自拔，不管那话题有没有多谈的意思，也不管你是否情愿。

“什么才是生活正式开始？”他问我，“那是经历了两次恋爱后才能明白的。”他说。我暗自好笑，这第二次也算恋爱。

阿昆这个人就是这样本色，既掌握不好循序渐进的分寸，还不晓得如何放电，他只知道一个劲的燃烧自己，烧的一往情深又痛苦不堪，他其实根本不会处理爱情的问题。他总把男女之间的事当作男人之间的事来办。到最后，这世上最有缘的就真的最没份了。

“这个世界上的许多问题是无法用“对”或者“错”来回答的，缘分是堆狗屎。”阿昆说。然后愣愣的看着我，长叹口气，感慨一句：

“人生中的许多错误，如果你不去犯的话，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呀！”

我们不再说话，窗外是无尽的黑夜，“相聚”似乎变的短暂，永恒的是睡着的太阳、醒着的月光和寒光四射的星。

本文已被编辑[文若书]于2006-12-30 20:04:37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