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却总是下不了笔。最多是写个题目,罗列一些琐碎的材料。始终没有一种情感可以左右我的笔,让我一直写下去。
突然很想打个电话给父亲,想听听他的声音。当我跑到电话亭旁,我才发现我没有父亲的联系方式。那一刻,我才发觉我已经好久没见到父亲了。我蹲在地上,突然觉得愧疚。在寒冷的冬日。
我一个星期可以打一次电话给母亲,可我要是想打给父亲听听他的声音又要多久呢?
我现在竟记不清楚父亲的样子。我只能在记忆的深处寻找父亲,让他的形象立在我的脑海。
今年的高考我落榜了。我的心情很差。我想读书,真的很想,同时我也想到父亲是不会让我去读的。不仅仅是家里的原因。他一直都很反对让我读书的。他总是说,读书有什么用。
而我能读到现在我一直都认为是母亲的支持。因此,对于父亲,我很漠视。
我去广州的时候,竟然得到了父亲的同意。我不知道他是出于怎样的考虑让我去的。我很感动。到广州已经很晚了。由于我是第一次去广州,我坐错了车。我在车站等了很久,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内心充满了对父亲的不满。最后父亲来了。他拿过我的行李。除了问家里的情况,他无话可说,父亲是个不会说话的人。
后来还是说到了读书的问题上了。我极力的找客观原因。希望能够让他知道这不是我不够努力的结果。父亲还是什么也没说。
过了很久他才说,你老妈什么意思。
我说老妈叫我读书。
他就无语了。他一直想让我和在广州的表哥学电工。
你打算读什么,父亲问我。
国际经济与贸易,我说。
你不要学什么管理,父亲很生气的说。
我说那不是管理。
也不要读什么经济,什么经济不经济的还不是给人打工,要学技术。你还不如跟你头文哥学电工,培训一下就有几千块的工资。现在很多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
我生气的说,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懂,不懂就不要说。父亲便沉默了,看着我什么话也不说。
我到广州工地找他时,看到他蹒跚的提着满满的两桶泥沙,吃力的爬楼梯。我的眼睛就开始酸酸胀胀的。听母亲说,父亲有骨质舒松症。
父亲一个人在广州的工地上,一个人在那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亲人的关怀,没有朋友。有的只是寂寞。他把挣来的钱象个守财奴般的存起来,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上次他还要大哥把军训不要的军装留给他。可他这样却还得不到我们的理解。我和大哥。
有一次,父亲打电话来,母亲有事,叫我去接。我竟舍不得离开电视机到不远处的姑姑家接电话。接父亲的电话也总是搪塞。父亲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说完一些客套话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沉默的让人窒息,而我竟不愿打破这沉默随便说什么。或者矫情的说一句:老爸,你辛苦了。
每次父亲在这沉默过了许久后,长长的叹息一声:你老妈来了吗,叫她来接电话。
每次母亲接完电话都会把父亲的意思转达给我们。
有一次,母亲说,你们这么大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老爸的电话也不接。你老爸老是说你们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不是他的儿子。接个电话,什么话都不说。母亲说完后,我看到母亲的眼睛发亮。我只是默然。
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了。在县里的一个煤矿当挖煤工。那时的父亲肯定很年轻,肯定很帅气,很健壮。他一定是舍不得母亲的。但他还是去了。为了这个破烂的家。他离开了温暖的家。在煤矿的几年我们家从破烂的 老屋搬到新建的砖瓦房里。添置了电视机,自行车和电风扇。我们从小学上到了初中。而在这期间,我们甚至都没打过一次电话给他,接过一次电话。叫他老爸。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向他说:老爸,你辛苦了。我们爱你。却还总是瞧不起他,认为他没本事,我们总认为没有母亲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母亲一直鼓励我们读书,而父亲总是说,读书有什么用。现在想想,没有父亲的物质经济做基础,母亲的支持是何等的脆弱,何等的不堪一击。
我一直以为父亲是不爱我的,是个懦弱的没有主见的人.
初三那年,我患阑尾炎,痛的死去活来的。当我睁开眼睛,就见到了母亲,我以为只有母亲。却看到父亲站在门口。我的眼睛又闭上了。后来我被送到县城医院做手术。我以为是母亲的主意。母亲说是父亲。当时母亲为了省钱说在乡卫生院做算了。是父亲极力的说,在这里我不放心。这里有什么呀。这是我儿子,我怎么可以让他们开玩笑。
南昌的时候,父亲见到我象个孩子。带着我不停的向别人介绍:我儿子,我儿子。
广州,不,我的头脑一片混乱,到处是父亲的影子,眼泪也在这时打起了架。我的笔移不动了。
父亲现在已是一身的病,在煤矿落下的肺病,后来又是骨质疏松症,大三阳。父亲却还不能休息。我们哥俩还在读书。他必须支撑着这个家。用他厚厚的已长出茧子的手支撑这个破烂的家。古代的时候最多是买瓶啤酒。和工友们吹嘘自己的儿子。寂寞时,独自站在广州的工地上向着家的方向抽支烟望一望。他在别人眼里是个十足的吝啬鬼。在我们眼里呢?
没有电话号码,我用自己的心对父亲说:老爸,我爱你,我为我有你这样的父亲自豪。
06/12/13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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