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昏。沙滩。夕阳掬起江水的静谧。
父亲的风帆扬起老桑提亚哥的远航,岸边柳丛飘盏盏黑色篝火,轮廓是远山的青黛。天地和谐如一支小夜曲的前奏。
童年的梦,总有江涛溅起年轻的祖母绿。桨声和流光,被漩涡卷进夜的沉沉。童年的脚印,常常被拍岸的浪花悄悄舔去。
在父亲的船上,我数着江中的鱼,—群,两群,大的,小的……
在父亲的船上,我能分辨出鱼的种族:史氏鳇、哲罗、大马哈……
在父亲的船上,我甚至看见安徒生老爷爷笔下的海的女儿移居到江底,天上的星座是龙宫里的灯盏,山的倒影是教堂的金色塔尖……我甚至看见升空的小美人鱼三百年后不灭的灵魂溅起的月光,江底的鹅卵石是她晶莹晶莹的眼神……
哦,我童年的黑龙江,也是黑龙江的童年,天真,无邪,举起古老的透明手臂托起洪荒远古流采的生命之水。
2
很遥远,遥远如隔着云层的星月。这是我归来的港口吗?三十年,我正年轻你却苍老苍老,如迢迢三千年。
岸边,累累伤痕啃掉黑篝火般的林丛,江水,混浊如这北方的云团。
月的宫殿呢?教堂的金塔尖呢?也随三十年的苍老蚀去了么?
兴安岭,那怀里拥抱着大江的母亲,怎么也如冬的疲倦,秋的凋零?
是看见大山火如血的狂流?
还是听见倒开江悲惨的狰狞?
人声鼎沸中,一千条一万条无数条小溪大口挟泥带沙铺天盖地滚滚滔滔向我童年的大江涌来,江面扩展进黄金般的土地,扩展进老渔民的房屋,扩展开当年不足盈尺的江汊……
黑龙江,宽了,淹没了当年的铜帮铁底。
黑龙江,丑了,躬背裸胸如一匹瘦马。
……仍然有人声鼎沸。劳作之声,杭育之声夹杂现代机尾船的拉网小调……
哦,大江养育着的我的父兄呵,该不是在忘恩负义地摧残着我的大江吧?
3
巴比伦的悲剧。罗布泊的悲剧。黄河的悲剧。
悲剧,不止一次地重演过。
大自然的悲剧是懂得情义的,专门谄媚它的导演者。
江风吹一习潮湿,悄悄耳语着嘲讽:聪明的人类,怎么不留给后人一席之地?
浓云裹半丝柔情,半挣着太阳的光亮:天可容,地不可容!
又是黄昏。我的梦,慵懒如冬之茧虫。
梦中,我梦见了童年的梦。
如今,我的梦真的失落在黑龙江了吗?
本文已被编辑[暖玉]于2006-12-28 9:24:42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孙伊斌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