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延信,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市民。
三十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数字。
一个普通的市民当然做不出惊天动地的伟业,然而,他却感动了焦作市,相信也感动着坐在电视机前看这期节目的所有人。
三十二,做为数字或许真的太不起眼了,但将它用之于一个人身上——三十二年,又会意味着什么?无须乎我多说,它是一个人生命的三分之一。如果这三分之一又是从二十二岁到五十四岁,你就更明白这三十二的价值了。它是一个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光,这段时光里,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对美好童年的记忆。然而,谢延信,一个听上去并不响亮的名字,一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男子,却把人性与人格,良知与朴实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一切,均源于一个承诺,对三十二年前去世的妻子的承诺。
望着妻子渐渐黯淡的眼神,妻子难舍的话语久久在谢延信心间挥散不去:我走了,照顾好我的爹娘和傻弟。或许,这只是妻子的一厢情愿,也或许是妻子的一种期望乃至奢望。我想,连她自己也会怀疑这句话能不能实现。然而,这样的家庭,自己不能再做些什么了,就交给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吧!
妻子了解丈夫,丈夫也一样没有违备妻子的嘱托。当谢延信对着一息尚存的妻子应诺之时,他想的,一定没有经历的那么多。三十二年,其中有十七年岳父瘫痪在床,都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冬天背他出来晒太阳,夏天大树底下找荫凉,直到临终,身上没起一个褥疮。
对妻子许下的诺言依旧继续,岳父终前紧紧攥住他的手和渴望的眼神,让谢延信明白,这个家,依然不能没有自己。看到延信郑重地点了点头,岳父才放心地去了。岳父的心是安的,一定,因为就凭照顾自己的这十七年,让岳父相信这一点。
果然,谢延信坚守自己的承诺,又担负起照顾岳母和傻内弟的任务。当记者采访他内弟谁对他最好的时候,他也清楚是他的“亮哥”(谢延信),那时,我的泪落了。这是怎样的一种坚守啊!
一诺千金,这是古人留给我们的四个字,我也相信古代也有不少人实践了这四个字。或许,谢延信自己并不知道这四个字的份量,也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四个字,但他的良心让他这么默默是坚守下来了,守得无怨无悔。为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延信耗掉了自己的青春,用尽了自己最美好的人生时光。而自己的父母,多么希望自己的亲生儿子就在眼前啊!然而,对自己的父母而言,只能是不孝的了,但这又是对父母最好的行孝方式啊!我想,他的父母也一定理解儿子,一个能对别人的父母恪尽孝道的人,不是孝子又是什么?我们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这个久,该是多长时间?三个月?一年,还是十年或者更久?我说不上,但谢延信,可以说是用尽了自己的一生。一生是多久,我也说不上,可能是一百年,也可能是十年。但谢延信在他患脑溢血心智有些不清之前,一直在实践着自己的诺言。即使现在,他依然在坚守,只是他清楚,这种坚守自己已不能再持续,没有能力再持续。
正如当年他的妻子把这个破损的家放心地交给他一样,他在无力支撑这个家的时候,又把这副担子交给了自己最信赖的人,他的后妻。我想,他的后妻就更没有这份义务了,但是,她承担了下来,就像当年延信另娶的条件就是带上岳父母和傻内弟这些条件吓跑了所有的女孩子一样,他的后妻正是看中了他的善良。以心换心,谢延信做了岳父母的儿子,他后来的妻子也便成了他们的儿媳妇。又是一个无怨无悔,当善良的人一个接一个在眼前出现,从那个破损的家里找不到一丝悲凉;相反,那个低矮的小黑屋,颤巍巍的老太太,那个痴呆得家门都找不到的傻内弟,那片略显荒凉的土地,却构成了一幅温馨的图画。原因很简单,因为,就是在这幅并不协调的图画中,处处感受着温暖。
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细节打动了我。谢,一个普通的姓氏;刘,也一样是普通姓氏。至于该姓什么,或许只是个记号,是祖祖辈辈这么传下来的。但,这个感动了焦作的谢延信却是人到中年才改成他妻子的姓氏的。这个重要吗?或许有人会说,不就是改一个字吗?不,不是这么简单,改了这一个字,就证明他成了货真价实的谢家人,由谢家的女婿变成了谢家的儿子。延信没有在乎这些,不管姓什么,他都在恪守着儿子的职责。不,他所做的,早已远远超越了所有的儿子。亲情,怎么定位?怎么衡量?至少短时间内看不出来,没有利益分争的时候看不出来。但我们知道,因家产不均大打出手弃父母于不顾的并不在少数。而延信,已经与这个家没有一点瓜葛的汉子,却担负着超越儿子的责任。他希图什么?家徒四壁,唯一的财产就是两位需要他照顾的老人和傻弟。
如果说开始延信还是为了信守对妻子的承诺的话,坚守这么多年,就已经不是简单的承诺所能涵盖得了的。但我还是愿意相信,延信在是坚守他的承诺,但已不仅是对妻子的承诺而是良知的承诺。甚至,当整个焦作都在学习他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也并不是为了这一点要做这三十二年。我甚至做这样的断想,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坚持这么久。但是年复一年,延信就这么走过来了。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叫才“凛凛有丈夫之慨”,但我从心底里说:延信就是伟丈夫!
言必信,行必果。当我心间划过这六个字的时候,把古代忠肝义胆的人扫了一个遍,总觉得那都是些超常的人。然而,当我看着延信的故事的时候,就完全不是那些干巴巴的文字所能取代的了的了。他是一个鲜活的人,就生活在我们周围。如果走行在大街上,没有人能认出他,他也不会向人显示着什么。原来,人无所谓伟大或渺小;然而伟大或渺小却又界限分明。每个人都处在伟大或渺小这道中间线上,左折还是右行,全在自己把握。不管是走向伟大或渺小,全在自己内心的承诺和对这一承诺的坚守。
当我写着这些文字的时候,也一样在叩问我的心灵:设若换成我,处在那样的位置,又能做些什么呢?或许,我也一样有承诺,但未必有那样的坚守。我相信每个人都有信念,都有生活的准则,但当生活的压力和信念发生冲突的时候,信念就该动摇了。特别当年深月久,那些信念也就磨秃了,不再显得光亮。何况,这是一个生者对逝者的承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逝者会知道吗?
我们常说“如果地下有知”,但也仅是如果而已。我想这个假设真的存在,延信的妻子足可以瞑目了,因为有延信在,自己便做了一辈子孝女,尽了一辈子孝道。假设这个“如果”不存在,是不是延信的所作所为就没有意义了呢?更不是,因为他的岳父母从他身上找回了亲情和温暖。地下无知,生者有知啊!还有,他们的邻居,还有焦作市人,还有几亿几十亿活着的人,他们都会从延信这里找到做人的准则。生活,不会都是一个样子,但每个人都会有感动,每个人都会有良知,每个人都会有对生命价值的估算。
一个承诺,执行了三十二年,而且还在执行下去,这份生命的博大,就远不是数字所能代替得了的。数字,只是个印记,是块无形的丰碑,它刻下的是对生命的领悟,是对良知和公道的召唤。从这个意义上讲,一诺千金的份量又显得轻了些。它应该是无价的,唯有生命的价值能与它等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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