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经济时代，商品凶猛（见过一个书名，叫“动物凶猛”。什么意思，不知道，没看过。只觉得怪怪的，记下了。这里套用一下。），一不留神就会受骗受伤。上当的次数一多，人也就变得多疑。听到好消息，总要在心里先进行一番逆向的推理与揣度，唯恐叫陷阱的美丽迷住了眼睛。即使看不出什么杀机，也只是保持审慎的乐观。就像一个穷汉突然捡到一张钞票，惊喜之余总要先看看是不是伪钞一样。

不过几年前某都市一女性（为了保持卷面的整洁，这里我就不指名道姓了）收养几十个孤儿并凭着自己瘦弱单薄的肩膀独立支撑起“绿荫村”的事迹着实让我的心口温暖了好一阵儿，甚至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心理防线全线崩溃并放弃了对主人公动机纯洁度的必要的怀疑，以致于现在看清事件真相后，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凭借着政府的扶持，社会的观注，媒体的推波助澜，“绿荫村”迅速壮大起来。我们故事的主人公，慈善家，孤儿们的“母亲”，“绿荫村”的“住持”，也摇身一变成了社会活动家、外交家、演讲家、鼓动家。在得到了社会广泛捐助，“绿荫村”的孩子们已不愁吃穿用度的情况下，他们的“母亲”却毅然放弃了对孩子们必要的培养和教育，成天拽着孩子们出没于宾馆礼堂晚会现场，作惊天地泣鬼神的募捐演讲。演讲的结果当然是我们的主人公名利双收：它一方面使“慈善家”迅速发家致富。据报载，一场演讲下来，通常都能募得上万元的捐款。其中最多的大概数福建的那一次，捐款堆成了一座小山。有人估计不少于二十万，具体数目不详，因为她从来不许任何人跟账目沾边。因此这多年来她共募得多少捐款至今是个谜；另一方面它让“绿荫村”成为了一个响亮的品牌驰名的商标。而日益膨胀的名气反过来加速了财富的膨胀。要说这些钱全部或大部分用在了孤儿们身上也善莫大焉，无可厚非。可正是这样一位下岗单身女工出身的孤儿院院长却能将亲生女送到欧美留学镀金就不能不令人觉得有些意外了；而远在万里之外的新西兰一栋价值百万美金的别墅的大门钥匙竟然攥在了我们这位孤儿院大当家的手里，就更不能不让人感到蹊跷，甚至产生一些不健康的联想：它们与这些捐款是否有某种内在的因果关系？

其实，这不难理解：她是一个成功的慈善家，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她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她更是一个称职的骗子。跟纯粹的商业行为不同，她做的是“爱心”交易。在这里，“母爱”成了商品可以标价出售，而她的每一场演讲无疑都是一次成功的“爱心”拍卖。“来来来，爱心在此，数量有限……好好好，爱心拿过去，钞票拿过来……”这一次次王婆卖瓜式的“爱心”拍卖，归根结底是在拍卖人们的同情心，是一种“爱心”诈骗。我们这位鼓动家有一演讲成功的得意之作，极其精彩，颇具杀伤力，因而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她每次演讲的经典保留片段：每当台下群情激动之时，她都会声泪俱下地呼告，她一直想买一根旗杆，让“绿荫村”也升起鲜艳的五星红旗，让孤儿们也生长在红旗下。可一根旗杆要四百多，她拿不出这笔钱。每每这个时候便有听众当场慷慨解囊，专门为这根旗杆捐款。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绿荫村”的孩子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的母亲口里念叨的那根神圣的旗杆。而为这根旗杆捐的款差不多都可以买下联合国总部门前所有的旗杆了。孩子们不明白，这根旗杆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为何见到它比见到东海的那根定海神针还要难。是啊！孩子之变诈有几何哉？他们怎么能够参透她们的母亲心计有多深这根旗杆就离他们有多远的玄机！而我们当然也就不可能看到，这位母亲在孩子们心里升起了一面怎样的“旗帜”。如果把资本主义时代从一只羊身上剥下两张羊皮来看成是资本家的成功，那么，在商品经济时代能将一张羊皮卖出去两次就应该看成是商家的高明，而能将一张并不存在的羊皮卖出去两次乃至多次才是高明的高明。我们的主人公正是这样一位精通“空手道”的商人。其实，她卖的也不是旗杆，而是人们的同情心、爱心，因为旗杆并不存在，再精明人也不能将并不存在的东西卖出去。卖了别人的东西，还要别人掏钱，这才是她的高明之处。只是善良的人们啊，可怜的人们，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

最可怜还是那些孩子。他们先是失去了父母家庭，然后又几乎失去了成长的自由变成了别人的“摇钱树”。如果说得再消极些，他们何尝又不是别人手中的人质？最起码在成为别人诈钱由头的遭遇上是一样的。当他们“善良”的母亲将“绿荫村”变成一个“无烟工业区”，然后再把这个“慈善机构”捣持成一个“榨钱作坊”时，他们便糊里糊涂地成了“绿荫村”这个“爱心”工厂里包装就绪等待批发的商品，成了别人跟社会同情心讨价还价的工具。一句话，他们母亲的角色连同他们的身份也就发生了质变。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天使的另一面是魔鬼。其实应该说天使的另一面还是天使，魔鬼的另一面还是魔鬼。不是天使变成了魔鬼，而是她本身就不是天使：从一开始就已经动机不纯了；从一开始就已经将人们的同情心和几十个孤儿玩弄于股掌之间了；从一开始道德的杠杆在她心里就已经失衡了。所以，我们根本就不可能还天真地指望“绿荫村”会成为一个“绿色工业区”。事实上，它的污染更严重，因为它污染的是人们的心灵。当然，魔鬼本身并不可怕。可如果因此让真正的爱心望而却步，让“绿荫村”真正成了一个太阳照不到的地方，那就是真正可怕的了。

本文已被编辑[chen红叶]于2006-12-27 20:01:2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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