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远处,路边眺望那个突起的坟时,我知道我应该更近一点,我需要聆听您的声音,我的奶奶,来自那个遥远的天国的声音。
阴冷的阳光穿过云层,穿过风层,照在这片田野上,也照在我的身上,也照在奶奶的坟前。然而是冷冷的,风不肯留下阳光的温暖。我注视着眼前的泥土,其实应该增添一些绿色的,还记得刚开始的那会儿是有的,有两颗可以四季常青的小树,现在却没有了。我想做些什么,我只能愣愣地站着,又像是在守望,一个没有结局的守望,不,也许会有,许多年之后的天堂。这种守望,把我带到了遥远的从前。
在我的记忆里,我没有见过外公、外婆、爷爷(也许见过,只是记忆里没有留存,那时太小了),只见过我的奶奶,我生命中唯一的跟我最亲近的老人。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就想过等我长大后一定要给奶奶买好吃的,奶奶的牙齿一直很好,虽然掉了几颗,但可以吃动蚕豆,嚼起来脆脆的(我不吃这个东西,因为不好吃,也因为我怕嚼掉我的牙齿);还要买没有补丁的衣服,奶奶的衣服总是打着许多补丁,似乎没有一件新的衣服,其实是有的,奶奶给我看过,可是我不知道奶奶为什么总喜欢穿着那些补丁;还有要带奶奶看外面的世界,因为奶奶大概从来没有坐过汽车吧……
奶奶跟我讲起过爷爷,讲了一点点,我也记住了一点点。奶奶说:爷爷长得很好看,我的爸爸长得最像他,爷爷当过兵,在部队里是干部,后来,也当过镇长,后来,爷爷生病去了。爷爷给奶奶留下了每个月极少的补助,不过后来一直在慢慢地长,长到奶奶说过年的时候会给姐姐、弟弟、我也长压岁钱的时候,奶奶说给我们一人一百,那时我上初三,可是,奶奶没有兑现。奶奶在讲爷爷的时候,我知道,奶奶是多么的想念爷爷,一个老人晚年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呢?最大的不幸又是什么呢?奶奶用坚强为我掩饰了孤独的恐惧,在我的童年。那个时候我也为奶奶伤心过,因为我也怀念爷爷,但更多的是我为有这样一个了不起的爷爷感到由衷的骄傲,那时我似乎懂得什么是骄傲了,是一种家族的荣誉。
在我的记忆里,清楚地记得奶奶给我留下的所有的记忆。
奶奶是一个独立的女人,她不会靠着任何她的儿子的抚养,并不是奶奶不喜欢她的儿子们,奶奶喜欢得很,她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打理着她的不足一亩的田地,带着丰收的喜悦。
奶奶会从河边,田野边带回她拔回来的“毛针”(一种可以吃的,细细长长的,剥开,白嫩的,甜甜的,鲜美的),放在抽屉里等我回来吃,好久了,没有再见过了,它的味道只能用来回忆了。
奶奶似乎没有真正清闲的时候,总记得在许多的时间里,奶奶会搓着手里的绳子,搓好一框又一框,然后卖给卖肉的老板,换得几元钱的利润(一斤好像只能卖得三毛四毛的样子),也换得她满脸的得意,奶奶是那么的满足。奶奶搓绳子的那会儿其实神态是清闲的。
奶奶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坛子,里面装着鸡蛋,卖得几块钱,偷偷地塞给我五毛,有时一块。我还记得那时我“虚伪”的表情,我摸摸钞票,然后说:奶奶,我不要。奶奶再塞到我的手中,我便藏到兜里。我记得那时我是多么的开心。还记得奶奶的叮嘱:这钱是给你的,别告诉你爸你妈。
还记得那件事。我学会了骑自行车,那年我好像十岁。又过了几年,奶奶让我陪她去买面条(也就是那种一把一把包装起来的面条),奶奶喜欢吃面条,我的爸爸也喜欢吃。我是推着自行车的,奶奶跟在后面。再后来,我便跟奶奶说:奶奶,你坐上来,我带你!奶奶当时说我还小,带不动她。我又对奶奶说:奶奶,我能带动你呢,你就坐上来吧!奶奶没有再推让。我紧扶着车,奶奶笑眯眯地坐上去。我好像不太能推动,但我用了最大的力气,还没有等我也坐上坐垫,我们就摔在了路边的沟子里。奶奶笑得爬不起身,我也笑了。原来我的瘦小还不能承载奶奶的重量。我把奶奶扶起来告诉她:等我再长大点我就能带动你了!
小的时候,我是一个内向的不爱说话的不懂得主动跟别人交往的孩子。而我的爸爸却要把我带到镇上去上学,因为那里的教学质量比农村好。带着太多的不情愿与胆怯我去了那个我讨厌的城镇,那年我上六年级。我盼望着周末,也只有周末才可以回家,见到妈妈,见到姐姐、弟弟,见到邻居的伙伴,见到奶奶……邻居的小伙伴告诉我:小丽,你才走了一两天你奶奶就问我你还有几天回来,有没有到周末。后来,许多次回家,伙伴们都会告诉我:小丽,我告诉你奶奶你今天回来,她时不时就来路边等你,听到摩托车的声音就以为是你爸带你回来了。许多次回家,我都远远地看到奶奶在那个路边等我,像在眺望,也像在守望。当我出现在奶奶的面前,奶奶是那么的高兴,那么的高兴。
一滴泪、两滴泪……落在了奶奶的坟前,那些年的守望依稀的模糊了我的视线……
2006/12/27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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