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把我的高中四年按一年四季来划分的话，高四那年无疑是春天：严冬已过，大地回春。

（一）

03年高考不利，苦闷了一个暑假之后，决定返校复读，习惯上我把那一年称之为高四。我和另外六个复读生被安排到一个普通班当插班生。对于这一点，我当初颇有不满，原因是我认为以我的条件完全应该分配到尖子班去，而当时的年级组长却不由分说一脚把我踹到了普通班。我因此对其恨之入骨，甚至一度有想要修理他的念头，只可惜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其实在普通班学习或是在尖子班学习对我来说并不那么重要，但是我发现尖子班有诸多的漂亮女生，这一点却很让我心动。但我也得感谢他，没他那一脚，后面的故事就得改版了。

我坐在教室最偏僻的角落里，尽管那个混蛋的安排让我垂头丧气，但我已经做好了去适应一个陌生环境的准备。不出一个月，我就以我特立独行的个性和突出的成绩在班上站稳了脚跟，从此还有不少的女生暗恋我，但我对这一点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总体来说我是个不错的家伙。人长得挺帅，学习成绩不懒，有个性，球又打得好。虽然我喜欢看漂亮女生，但我却表示对她们没什么兴趣，在我眼里，他们还太小，还没到恋爱的年龄呢（你不知道一群嗡嗡叫的女生有多么地讨厌），所以我一直一个人潇洒自在地生活。在她们眼里，我实在是个高傲自恋的家伙。我可不管这些，我只想好好过我的生活。

其实那也不算是个太差的班。我的意思是说，其实班上漂亮女生也不少，当然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另外六个复读生竟然有四个是我以前的死党，这点让我很开心，这样我们又可以在一起鬼混了。另外两个复读生是我以前没见过的，其中有个男的，带副眼镜，长得白白净净，学习很用功。班上第一名的宝座也长期被他霸占着，这点很让我郁闷。不过我很瞧不起他，因为他完全是个书呆子，不跟我们鬼混，在班上又没什么人气，结果他连本科都差点没考上。

（二）

我不怎么喜欢我的老师，因为他们当中实在是有不少的歪瓜裂枣，这一点简直让我难以忍受。数学老师是个矮东瓜，人送绰号“根号二”，站在讲台上也大概只露出个头。历史老师是笑面虎，背地里阴得很，活象李林甫。英语老师则是个大胖子，往前一站，一人就遮了大半块黑板。勉强拿得出手的是地理老师，大概只长我几岁，玩吉他一级棒，以前又教过我，和我很谈得来，勉强还可以称兄道弟。传说曾经有女学生暗恋他，还把不知从哪弄来的他的照片贴在文具盒内天天观赏。这点我又不以为然，虽然他长得不算违章，但是他笑起来时，脸上挂的两个大括号实在是有碍观瞻。

倘若这些我还可以勉强接受的话，那么我的语文老师我实在是无法容忍。严格来说，我应该说那个教语文的我实在是无法容忍。我确实应该这样说，因为在那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我对她没有一点的尊重，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老师”。你知道吗？一个还年轻却ru*房下垂的女人，她教语文，她居然教语文。天啊！那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我所能接受的语文老师，都是德高望重的元老。我对他们相当尊重，对他们的课我也表示出相当浓厚的兴趣。因为他们的言论，常常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的神奇经历，常常听得我呆若木鸡。他们当中甚至有的还会做诗，这点更是让我敬若神明，我还清楚地记得我高二的语文老师当时还把他的诗作展示给我们看。诗的具体内容我不记得了，反正当时他的诗把我唬得一愣一愣，让我疯狂崇拜他，更让我兴奋的是他当着全班的面，称赞我写的《美国打了阿富汗》颇有鲁迅的风格。至今我还对那位老师有相当的好感。

（三）

现在，是一个ru*房下垂的女人站在讲台上跟我说王勃的《滕王阁序》辞藻是多么地华丽，杜牧的《阿房宫赋》结构是多么地严谨。我可不愿听一个ru*房下垂的女人讲她是如何让她的胸部挺拔的。我宁愿自己找点乐子，我可以读一读《麦田里的守望者》，和霍尔顿一起混蛋，我可以花上一整节课的时间在桌上画个流川枫，我还可以和坐在我前面的死党研究一下她ru*房下垂的原因。总之，我可以在她的课堂上干任何我愿意干的事情，但就是不愿意听她的课。

在我眼里，她身上实在是有不少的毛病。起初我只是嫌她ru*房下垂有龅牙，后来又发现她的粉笔字太难看，走路的姿势像祥林嫂，再后来又觉得她的声音太嫩，皮肤太白，再后来她就变得一无是处了。

但她似乎非常喜欢我，每堂课都点我名要我回答她的问题。

“岳老三，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她总是用我嫌嫩的声音问我。

“不知道。”我摆摆手，耸耸肩，装作一脸无奈的样子（我总是这个样子）。

她想得到我的认同，但是我不打算接受她这个老师，对于她提出的任何问题，我都毫不客气毫不犹豫地这样回答，从来不多说一个字，即使她提出的问题是诸如“举头望明月的下一句是什么”或是“岳老三的‘岳’字总共有几划”此类超级白痴的问题。你不知道我回答“不知道”的时候有多么的神气：嘴角上扬，略带轻蔑，目光前视，声音洪亮，完全没有应该表现出来的自责，而是明目张胆地向她宣泄不满。我不厌其烦地回答“不知道”，她不厌其烦地提我的问。她似乎没有停止这场游戏的意思，也许在她心里并不认为这是一场游戏，所以她从未放弃得到一个肯定答案的努力。但是在我眼里，这完全是我导演的一场恶作剧，开始可以由她喊，但结局由我安排。

因为高考对古诗词的默写作了要求，而班上烂人也实在是有不少，五分默写题居然一分都拿不到，不是写错字就是驴唇对上了马嘴。比如说有次月考的默写题是这样的“身无彩凤双飞翼的后一句是什么，请填空”，然后班上有个大傻冒恭恭敬敬地在后面接上一句“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此后，她就决定要想个行之有效的方法来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她苦思冥想想出来的馊主意简单来说就是强制性要求背诵古文，具体的操作是这样的：把要背诵的二十几篇古文标题分别写在折好的许多小纸片上，然后把这些纸片放在一个粉笔盒内，同样地把全班五十六个人的名字写在不同的纸片上，放在另外一个粉笔盒内，她随机地从装有五十六个人名的粉笔盒内抽出一张纸片，抽到写有谁名字的纸片，谁就要再从另外一个粉笔盒内抽一篇古文来背诵，背出来了，没事，背不出来，抄写一百遍。我必须承认，她的方法还真挺有效果，此后班上就有不少懒人六点钟跑到教室开始“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地背了起来，当然也有人倒霉抽到了《离骚》，那就免不了要经受一番挑灯熬夜之苦了。

我虽然对这些古文烂熟于胸，但我对她的这种专政手段十分地不满，所以我依然决定不买她的账。她那倒霉的手在她的馊主意施行不久居然也就抽到了我。她把装有古文标题的粉笔盒伸到我的面前，用企盼的目光望着我，我知道，她还在为一个不确定的答案而努力。我迟疑了一下，手还是伸了过去，随便抽了一张，在还未打开的纸片的时候我就张口说话了。

“不会。”我的话依然很简短。

“抄一百遍。”她保持一脸的镇定，对我的回答似乎早有准备。

“不抄。”我不准备多说一个字。

我的强硬态度让她一筹莫展。可是话刚出口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因为她竟然快要哭了，快要委屈得哭了。这让我有点内疚，脸上保持的笑容也开始有点僵住了，伤女人心这种事可实在是有点缺德啊。幸好她没哭出来，让我松了一口气。不过更糟糕的还在后面，我的死党居然也这么不巧地一一被抽中，而他们也纷纷效仿我的做法——不背不抄。她彻底崩溃了，仅留的心理承受底线也彻底地土崩瓦解了。四十五分钟的课上了二十分钟她就哭哭啼啼地跑回了半公室。我有点难过，心里直嘀咕这次是不是玩得有点过火，但我不愿意流露出这种孬种才有的神情，表面上依然是一副拽拽的样子。

她向班主任告了状，希望他能治我们的罪。班主任是个唯唯诺诺的家伙，没点脾气，加上我们几个又是班上的顶梁柱，班上前十名常常要包揽五个，所以他也没敢对我们怎么样，说了几句要我们体谅老师的苦衷之类的话就了事，我们点头附和了几句，然后又嘻嘻哈哈跑回教室吹牛皮去了。

我又一次得意地笑了，这让我在她面前更加肆无忌惮。

与我的态度截然相反的是班上的白痴女生，她们居然对她的课喜欢得一塌糊涂。常常跟花痴似的围在她身边，听她讲她已经四岁了却还吐字不清的笨蛋儿子，听她讲在大热天里一件衣服能穿一星期的邋遢丈夫，听她讲不让上大学的女儿谈恋爱的封建老爸……她讲这些的时候显得兴奋异常，满脸是幸福小女人的微笑。那些白痴女生亦是如此，一个个抬头前倾，一脸的神往之状。但我一点也不感兴趣，搞不懂她们为何对笨蛋儿子、邋遢丈夫、封建老爸这么感兴趣。

现在，我坐在电脑面前，用键盘敲打着这些文字，想起这些烦琐的记忆，不禁哑然失笑。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想念她，好想再见她一面，只可惜毕业后我就一直没见过她。倘若有机会的话，我想走上前去叫她一声“老师”，然后如她所承诺的那样，向她要一本《穆斯林的葬礼》，用最隆重的仪式把我的青涩岁月埋葬在我的春天里。

本文已被编辑[纯白陰影]于2006-12-27 0:31:48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