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放假的时候,我总是喜欢三天两头往外跑。一次,路过一家中式西餐馆,看到一对母子坐着,儿子不过八九岁,不习惯的使着叉在盘子里吃着,母亲面前什么也没有,她只是专注在看着儿子开心地吃,很慈祥的温柔恬静地笑着。
那时,西餐馆厚厚的落地玻璃与大街隔开的两个世界,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可这个瞬间的画面让我停住了脚,继而泪水刷刷地涌出我的眼睑。店里面母子穿着都很整齐、朴素,显然不是有钱人。也许,为了儿子的一个愿望,做母亲的犹豫了很长时间才走进这家收费高昂的豪华西餐迎,只给儿子要了一份。那位母亲长得并不美丽,可她满脸的微笑,满目亲子的温情,真让人肃然起敬。
这时,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一件事。我12岁那年的秋天,离开家乡到二十华里外的中学部读初中。冬初,天气渐渐冷了,寒风透骨,我冷得直抖,但成天乐呵呵,因为周围同学都是这样,大家都很苦,夜里的时候,经常聚在一起,把附近农田里的稻草拾了来,到宿舍外燃起一堆火取暖,也经常很晚的时候,跑到农民地里刨些红薯放到火上烤,烫得嘴唇生痛,却快乐无比。
记得一个寒冷的中午,刮着大风,母亲忽然到学校来看我了。
母亲高小未读完因为无钱便缀学在家替别人家看牛。听说她老人家读书的时候很用功,写的作文常常在班上读,所以母亲对读书一直很向往,指望我多读点书替她续完未竟的梦。因此,在小学阶段,我没有离开过母亲左右,受母亲的熏陶很不少。现在我读初中,一星期才回家一次,母亲肯定会感到孩子大了,渐渐离自己远了,有些若有若失,加之天气又冷了,她挂念起我来了。那时我家里穷,我在学校里,一个月才十五块钱,根本是没有荤菜吃的,但是周末我回家了,家里总是要想办法改善一下伙食。周日下午返校,母亲总要炒一个带肉的菜装到罐头瓶里让我带回学校。我在学校里,自己带米带咸菜,中午吃蒸饭,常是一勺青菜豆腐汤,一个星期吃干饭拌咸菜是经常的事。
那天母亲带我到街上去,走到供销社(那时叫商店为供销社),母亲返头用手摸了摸只穿两件单衣的我,从她那老式棉袄里一层一层的掏出钱包,对我说:“羊伢子(我的乳名),做娘的给你买件夹袄吧。”我知道母亲是个极俭省的人,每一分钱都是计算着用,一家五口,靠父亲工资吃饭,油盐酱醋都需要母亲一手筹划;母亲还要做点零活,日子过得艰难,每个月买点什么都必须在年初就要计划好,否则就要欠债。母亲一生最害怕欠债什么的。而在当时有一件夹袄穿是很奢侈的,对于我来说是想也不敢想了。这时,一股凛冽的风一个劲儿的往我鼻眼里钻,看着母亲那补了好几块的旧棉袄,以及母亲那瘦弱的身子,我心里一抖,两行清泪很自然地流了下来,我赶快背过身去使劲在揉眼睛。
供销社里供我穿的夹袄只有一件,母亲从营业员手里拿过来,催眠我脱下外衣,试着穿上,大是大了点,但穿上很温暖,母亲看着也满意,付钱的时候几乎是没有什么犹豫。我很少看母亲买东西有那么爽快的,大概她早就想好了,不用再考虑,即使欠点钱,为了儿子,又算什么呢!
走出供销社的门,母亲问我:“想吃点什么吗?”我说:“不想吃什么”。往常我要是这么说,母亲就会采纳了,我们就会回去了,可那天母亲还是朝对面的面馆走,说:“到那边坐坐吧。”进了店里,母亲要了一碗肉丝麻辣面,对我说:“你吃吧,妈来时吃过了,”母亲强调说,“不饿”。我不信,说:“妈,您吃点嘛。”母亲拗不过我,说:“你把肉和面条吃掉,我喝点汤热热身就行了。”那天风很大,天气实在冷,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面穿上母亲为我买的夹袄,我觉得暖和多了。
那时候面馆不像现在这么多,能够在面馆里坐一回,吃上一碗带肉丝的面毕竟少见,因为那时大家都很穷。但两人吃一碗面,我在当时感觉很有些尴尬,少年时期的自尊心让自己难为情,可接着另一种不充许别人瞧不起我母亲的自尊心又占了上风。我像一个英国绅士般的和母亲一起很潇洒的吃完了这碗面。
出了面馆,下午要上课,母亲只简单的嘱咐了我几句,便摇晃着瘦小的身躯,迎着大风,回去了。
许多年过去了,母亲也渐渐的老了.这其间我及我家发生了许多难以想象的事.独有母亲对儿子的亲情,对儿子的期盼,给孩子永远也摧毁不了的意志与坚强,使我无论在任何困难挫折面前都能够直起腰,挺起胸来.我这一生,是永远要报答母亲的养育及教子之恩。
-全文完-
▷ 进入紫云轩廛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