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女儿
夜深,友人在网络那端叮嘱:穿件厚衣,天凉。
敲下:谢谢,一定记得加。压根就是敷衍,这冬日衣服那么厚,日日换,洗也是个麻烦的事情,我如此慵懒、随性的人不是为难自己么。
闹铃响起,夜里的好梦让人实在不愿醒来,拉过被子继续躺着,可只能偷个三五分钟的温暖,女儿不能不上学。从被子里拉过女儿在怀中:宝贝,起来上学了。本来不想如此娇宠,可这个丫头若给她凶,一定比我厉害,如此只好先给她糖哄。
女儿闭眼微笑对我的讨好表示亲切回应,心底总算放了心,至少这个早上不会再有争端。想到女儿和我的战争,算得一场场精彩辩论,这丫头咋就不随了我。在她五个月时口里叫着:爸爸,还是普通话的发音,那时的激动和骄傲足以让我放松所有警惕,咋也没想到日后被她的牙尖利嘴杀得落花流水,苦不堪言。
不能给她留下任何把柄,否则立马成为她现场炒卖的反面教材。灯在床的对面,钻出被子寒冷袭来,与往日不同,今日看来降温不少。只得先穿衣,再下床开灯,不然这丫头一定会借说房间暗,再次钻入被窝,再把她拉起难度倍增。拉开窗帘,室外仍然朦胧,远处青云可见曙光,今日定是暖阳。
昨日之衣不可穿,换了一件厚衣,气温让我没食言于友人的关心。
虽和女儿有个友好的开端,可后来因时间不够,难免催促,她性子一使,脸色一变:“不要你给我梳头,哼。”
缘于时间关系,我对她是媚笑加惑言,总算把她那柔软的黑发梳了几个小角辫,完全参照她的创意不敢有丝毫自己的专利。
直到她坐在我自行车后座上,才得以轻松的嘘口气,这丫头,再过几年,怕真要被她欺负个没完,唉,和谁都是散漫心态的我,居然被女儿闹了个笑着的不安。
上学路上需路过两个公园,一座虹桥,公园里是些四季长青的树木,草坪的草在冬日仍然发出嫩绿的芽,生命在各个时节都有属于自己的灿烂。只是不能随心观看,过桥后路两边全是梧桐树,有几十年的树龄,虽不挺拔,也拦腰粗壮。叶子全然枯黄,两三片掉落地面,清洁工马上扫起,这个地段车辆密集,地势有限,无法拓展,需加上几个小心。
女儿学校需要下一个大坡,每次送她到台阶处,她下得车来,亲亲她的脸,光滑柔软,她的酒窝总是在这刻灿烂如花。目送背着书包的她下去台阶,辫子和脚步一起晃荡,心柔软得痛起来,那一刻不知为何伤感。她孤独的背影让我隐痛,或许我敏感到自己和人性,不敢想这个可爱的生命属于我,或许这一生我注定要在她的背影后疼痛。
待看不到她,然后扶正歪斜的车,那是为方便她下车而歪斜的姿势,转身,落寞返程。冷风吹来,发丝飘乱,只是加快了骑车的速度,这一路没有一双小手在背后拉着衣服,怕寂寞越过车速爬上心头。
公园里两个年过六十的老人在擦大理石花台,三轮车或急或慢等客上车。树的叶子又少了一些,山顶的绿多参杂了破败颓废的枯黄,熙熙攘攘又是一年。
(二)母亲
回家,母亲又在拖地,不知为何,她只要在家必然拿着拖布,满屋子的转,开始我们全部配合,进门换鞋,脚翘在沙发上。
她这一拖就是几年,时间长了,我们的眼睛已经麻木,地怎样的干净她都是要拖的,不如踩脏一点,增加她的成就感,有时候想为什么她在外面怎样的劳累,回家一定要拖地。
年轻时的母亲嫁给城里的父亲,总被父亲的亲人鄙夷,也许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容易被激励起人性中要强的一面。父亲因为出身进了监狱,母亲带着哥哥和姐姐还有腹中三月的我回到了她成长的大山,在外公和亲人的帮助下立了自己的房子。
在母亲带着五个孩子的奔波下,父亲平了反,待父亲出狱,我已三岁,七岁那年,母亲再次被父亲接回城里。我由农村的学校来到了城里的小学,刚开始被班上那些穿鲜艳衣服的孩子嘲笑,到现在我仍然拒绝穿鲜艳的衣服,也许在那时间的心灵对鲜艳是有着如母亲一样滋生的反鄙夷。我的学习和智慧让那些鲜艳衣服的孩子接纳时,内心我有了属于自己的骄傲,直到今天仍然如此。
后来为了把那不知什么年代的破房新建,母亲随父亲去了高原,可这一走发生了一件让母亲揪心一生的事情,姐姐在老家因病无人管理,不治而去。母亲终于修好了房,却不想再住,该有属于她自己的殇吧,在哥哥的主持下卖给了一个需要门市的远亲。
然后是多年的租房,童年随着父母流浪长大,几年前用父亲工资贷款买了属于母亲的房子,简单装修后住了进来,妈妈在每天维持正常生活的劳作外,就是不停的拖地……
我可能因为心性随便,对房间太过整洁反而不习惯,母亲总在我写东西或者看书时进来拖地,让我有时不厌其烦。本想关上门,可不忍心剥夺她无意识的习惯,也许如我看书吧,一日不看,总觉少了什么,由了她,不过是抬抬脚罢了。
友人经常在视频那端批评我:“你不会收拾房间么,总看见阿姨在给你拖地。”生活中的朋友来我家,母亲老是进我房间拖地,朋友也训斥:“你不可勤快一点吗?妈妈年龄那么大了,你吃住不要钱,卫生也要她给你打扫。
我能说什么呢?笑看母亲,此刻她会补上一句:“孙女爱乱扔东西,要经常收拾,不然太乱。”然后用她的拖布再擦擦干净的地面,出去,习惯回看一下她的背影,她进门时我总是埋头看书。
只有她出去我才回头看她渐渐佝偻的背影,如小时候把我寄养在别人家,总要等她走上几天才开始拼命哭泣。
(三)渡河
渡河的水,流得越发平静,如这日子,不紧不慢的流去,流得那样久远,甚至不知用怎样的单位计算。
女儿中午回家,说昨天的数学没写完,在她写作业时,已经提醒她几次,如我所料,她还是忘了。女儿提出要去学校写作业,给了她坐车的钱,送她出门。
客厅里放着母亲房间窗台的花,问母亲:“怎么把花放客厅,什么时间开始?你的生活品位上了一个档次!”
母亲在厨房洗碗,没正眼看我:“早上起来挂香肠,看见叶子上有霜,去年被霜冻成了光杆儿,你没看要开花了吗?把它搬进来。”
“哦,叶子上有灰尘。”
“一会擦一下就好了,花了5元钱买的花一年开几次。”母亲的语言平淡,带点喜悦,如谈论我们兄妹的时候。曾经的母亲没有这样的雅兴,小时候我养的花,总被她骂不务正业送人,现在她养起了花,而且那样怜惜。
不知道是生活改变人,还是人经历了生活被改变,也许这些永远没有答案,如那渡水,流着就好了,谁也不去想它为什么而流。
进房,桌上堆着朋友赠送的书,甚喜悦,翻起扉页,看友人的签名。
早上母亲叫我下楼,有朋友寄来的东西,欣然感动,内心如窗外金色的阳光,温暖,明亮。不知怎样表达那种来于内心的感动,只好站立窗前看远山,如果山顶的白云可以带去感谢,请在友人站立的地方投下我的感激和祝愿。
女儿的哭声从背后响起,女儿哭得好无助、好委屈、好让我心痛。转身,不忍看,把她揽进怀里,泪水顺我的眼角流下,轻吻她幽香的黑发:“宝贝,告诉妈妈,怎么了?”
“我的语文书不见了。“女儿眼红了一圈,我心更深的疼痛。
一手揽她,一手翻桌子,看到她的语文书,看了一眼电脑里正审核没写评语的文章,亲她的脸:“等妈妈把这篇评论写了带你去上学。”
女儿激动的抱着我:“妈妈你真好!谢谢妈妈。”脸上还挂着泪水的女儿,小酒窝又开了花,这可怜的小东西,总把我的心拉扯的生痛生痛!
后车架上的她双手拉着我的衣服,这个小生命就这样拉着我,我的心因她而痛,而骄傲。
“妈妈,大渡河里是什么?”后座上的女儿欣喜的问我,河面上飘着一艘小木船,船上,两个男人拉着白色鱼网,画面佛如江南。平静、清幽、淡淡、阳光洒满水面,如诗、如画。
“渔船,看见叔叔手里拉的网了吗。”
“妈妈,我想坐船。”
“那船,坐不了,我们不认识。”
……
渡水清幽,河面平静,男子把网拉在手中拖进木船,我想,那网是无鱼可网的,河水被多少电站拦截,鱼还能有么?
对他们而言,或许是冬日无事没抱希望地打捞吧,生活原本不能刻意,打捞的是鱼、是日子、是心情?如渡水,流、不流,慢慢远去,河中仍有水流。
本文已被编辑[帘外落花]于2006-12-26 19:34:00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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