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词就如同某些人一样和我是亲近的,我知道这些词的灵魂。在深邃的背景里,它们在舞台上演出,唱着自己的歌,并和我眉目传情。因而,我时刻会念叨着它们,想着它们的好,并愈加亲密,时刻难以分开,就象它们是我心窝里的种子,一些带着灵性的小昆虫,它们有各自的性情,喜欢情绪的音乐,喜欢哀伤和激情的语调,喜欢质朴而洁白的画布,喜欢聚集而凝固成不朽的雕塑。
我不知道某个人的心魂里会暗藏些什么,只有一些词透露出来。我滤出我所喜爱的,出于本能,也出于爱好。我懂别人,是因为那些词从那边传唤过来,我没有设置阻碍,没有眼影的遮挡,没有嗅觉的失味,它们步态安详而自在,我要调匀我的呼吸,才能感知它们,感知那边那颗心的脉动,均匀的起伏。
某个黄昏我有初晨的感受,因为逐渐明亮的光线和渐渐暗淡的光线之间,窗外的景色是完全可逆的,几乎看不出朝霞和夕色在每片树叶上所倾泻的光有何差异,只是入射角度差别很大,而在白光的状态,就混同一体了,只能靠皮肤上的温度来区分真实的时辰。而记时装置,对此完全没有感觉。
这是一个比喻。某些词在远离存在的地方是一种记时装置,真实被迫分离,它就成为我们时刻要记着去校对的钟,我们校对一生。其实,我们的灵魂本身也就成了一种记时装置,是一个带响的闹钟。我们记住了很多词,并将它们一个个说的响亮,却不知它们意欲为何。
爱,是一个词,其实它就是一个词,不是别的。当它是一种记时装置的时候,它反复自我复制,就如同时间复制时间一样,它复制爱的千遍万遍的同一朵花,就象礼节性的握手,我们必需示好,而其实我们没有任何的激动,我们握的不是爱人的手,而是陌生人的手,千百遍握去都是同样一种感觉。而真实的爱,即使在短暂的时刻也不会听任复制,它为一切潜藏的感觉疏通道路,为意义最确定的词充实模糊的含意,它进行大量的创造而不是复制,它有单独能活的勇气,而不是未出生时就已经僵硬地死去。
一个词会有什么用?如果它仅仅是来自记时装置,来自一种没有感觉的苍白,来自黄昏和初晨的时刻确切的分别,而不是来自它们的尚未分离,永远融合在一起,来自本能的混沌,来自诗意,来自我们的心灵深处,那么,那个词,就决不会生出它的力量,就不会成为穿透灵魂的一滴露,润遍我们寂寞而枯萎的心田。
词是心灵的细节。僵硬的词刻画不出机动的灵性,正如,疯狂的灵魂死于它的细节不纯。一些伟大的人用真实美妙的细节将自己的灵魂雕刻在时空里,和人类的精神同寿,与日月同辉,而那些细节,那些词,也常挂在我们嘴边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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