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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子是我的朋友里面唱歌最有天赋的一个。这次见面,他把我们带到他常去的一个叫“本色”的小酒吧,又一次让我听到了他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歌声。很多年以前,我在音乐茶座的一个角落里,独自欣赏着他演绎的黑豹乐曲,他是那么的投入,亢奋又莫名的忧伤。
那时我很钦慕他家的一对大音响,满满一抽屉各种各样的音乐磁带。每次对他的听歌邀请,我总欣然前往。在他的狭窄房间里,我和他常常什么也不用说,只是陶醉在崔健的放肆激情,黑豹的缠绵感伤,窦唯的迷幻黑梦中。仿佛在音乐中,就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完成心灵的放逐或救赎的过程。
我一直以为好的音乐在所有的艺术表现形式中,最具穿透力,它直达人的心灵,表达着内心世界最为复杂的难以表述的丰富思想。对于年轻的我们,一直缺少古典音乐的熏染环境。喃喃自语或者充满爆发力的摇滚,就象张扬的色彩鲜艳的青春旌旗,让我们呐喊和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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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不记得和旭子的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只能肯定的是缘于那年单位里成立的“心舟”文学社。我因为散文《白日呓语》和诗歌《由信仰带来的》分别获得征文活动散文类二等奖和诗歌类一等奖,自然而然成为文学社的一员。旭子和我同年,算得上是文学社里最小的成员。我至今无法解释我们为什么会成为朋友。我和他性格迥异,他对人热情,为人单纯,而我沉默寡言,少年老成。
他常常叫上我为文学社里的人和事奔走。被动的我从心里有点不以为然,难道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能人为的拉拢吗?难道一个人对文学的热情是他能一点点撩拔起来的吗?但是我又自叹不如他,在给别人捎去快乐的同时毕竟也给自己带来了一份快乐。
一九九五年前后,我因此认识了许多文学爱好者。那一年“心舟”文学社和“钢魂”文学社和大钢运输部风风火火在开展文学座谈会,出刊物《运输之声》和《心舟》。文学的种子在适宜的丰沃土壤中得以发芽和成长。虽然好景不长,第二年末单位就裁员下岗,文学社里的成员做鸟散状,而旭子始终是文学社里最活跃和真诚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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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色”酒吧隐藏在成都市区一幢不起眼的房子里。在二楼的走廊里,推门进去就是一个大厅,在厅的一角隔离了一间玻璃屋,是酒吧客人一展歌喉的地方,有旭子认可的音响效果。
酒吧生意不错,有几桌喧哗的客人。我们坐在靠墙的角落,如同从前,随意的喝着啤酒,唱歌,闲聊。
旭子说:“晃了这么些年,还是一事无成,心里还是这么郁闷。现在正在考虑不做导游,做点其它。”他顿了顿,昏暗的灯光,有点黯然的表情:“也许还得继续做下去,做个领队。”
我不清楚他在成都的生活,他来到成都后我们就断了联系。除了知道他在当导游外,两年前的一个晚上他回到沙湾,几个小时的匆匆见面,还让我知道他的爱情没有着落。那晚他说35岁还没有找到女朋友就一辈子不结婚的话,我也权当是他酒后的醉语。
现在我从煜那里知道,旭子有一个19岁的女朋友,还在读书。
可从旭子嘴里说出来的话,让我们大跌眼镜。他说,我都不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找一个年龄这么小的做女朋友。太累了。好象耍朋友就要天天厮守在一起,没有自己的个人空间。最主要的是交流上的困难,她想的和我想的不在同一个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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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子人生的第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爱的很辛苦。
她是“心舟”文学社李老师的女儿,喜欢画画,气质不俗。李老师性格秉直,心胸宽阔,待人亲切友好,是文学社的长者。我们年轻的几个当年最爱去她家聚会。
他怎么喜欢上李老师的女儿的,我不了解。旭子从来不擅长把一个事件从头到尾地叙述出来。他的语言总是随着情绪的迸发让我零散地感知他内心里的东西。而且,我们之间有个奇怪的默契,不爱提问,倾诉和沉默都有一种自由的惬意。也许因为我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也许是我喜欢和他这样:互相信任又保持着心灵的距离。
这使我不能详尽地知道他和李老师女儿之间发生的一切。一些话和一些片断是无法穿成一串美丽的项链的。这段感情在那些年是他唯一的煎熬和迷恋,在后来的自我总结却是事实上俩个人在一起不合适。
让旭子难忘至今的是在成都相识的一个女孩。和她三年情感的跌宕变化,让旭子抽着烟,眼神迷蒙:“这份情感,让我刻骨铭心。我们走得这么近,她还是走了,离开了成都。现在,即使在电话中也只能相对无言而泪水涟涟。。。。”
一切诚如他言:“我的情感已经充分热烈地燃烧过两次,怎么可能还有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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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子本来是单位金工车间里的车工,因为年轻,没有多少工作经验,二来没有关系,自然成了单位裁员的对象。
下岗后的他曾做饲料销售远走山西。我对他这段经历唯一的印象是有一次他在山西给我打电话。我问,你在哪儿啊?他说,我现在就在黄河边上。我当时还问了一个傻气的问题,黄河是什么样子的?他在那边笑,黄河啊,就是顾名思义,黄泥巴水呗。
乐山通江,又和李老师经营的歌厅比邻,开了一家小麻辣烫店。为此我还特意去通江看他和李老师。
上海。在一家工厂的办公桌上,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思念成灾,在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重庆。和妹妹经营一个小吃店,又是老板又是小工,起早贪黑,忙里忙外,不知道嫌到钱没有?
重庆回来后他及时的参加了我的婚宴。之后去了五通桥,帮他舅舅经营一家音乐茶座。他一直叫我去玩,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的后来,他关掉音乐茶座来到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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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导游这份工作,旭子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
在煜的车里,他向我们描述人一生不得不去看的九寨沟和丽江风景。旭子说,冬天九寨沟的风景才最美。九寨沟的湖水一年四季都是蓝色的,在冬天,凝结的雪花让每棵树变得晶莹剔透,可以想象的一个童话世界。但他最欣赏的风景却是:有炊烟的房屋,田间小路,小桥流水,一大片竹林,还有猪屎牛屎青草浑合在一起的乡村特有的气味。
又因为走过很多地方,旭子在大自然中捡拾到的很多诸如石头,树根,贝壳,椰壳之类的小玩意都非常有意思。陈列在他家的每一样看似寻常的小摆饰都有一种别样的只可意会的美。
他家的房顶上,他带我参观了他种的植物已初具小样。我觉得,在这平凡的世界,长久地保持着想象和热情,这是多么难得。一种对细节关注的高尚情愫,一种回归内心回归自然的品质,在日渐物质化的时代越来越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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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心舟”文学社解散,对我而言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我的文学梦不是从那里开始,自然不会因它结束。写作从来就是一件孤寂的个人的行为。任何喧哗的文学形式和引起轰动的文学效应都将成为过眼烟云。
遗憾的是旭子离开家乡后,再没有写过什么。以他的阅历和细腻的内心体验,应该比我这个十年如一日守在老地方的人有更多的创作题材。
也许,从一开始,文学就不是他的梦,诗歌对他而言只是内心情感表达的承载体。那么,他的梦到底是什么?我在记忆里搜寻了大半天,关于他的文字也拉拉杂杂地写了这么多,我好象始终游荡在一幕又一幕的电影画面里。在一些叙旧的表象里,在一些细微的事物中也无法告知的答案是什么?我有点惶惶不安,好似窥探一颗四处流动的灵魂。
生活在城市中,如何过得更好,让自己的家人健康幸福。这难道不是大众梦想?所有现实的一切让他承受的压力都是生活的真相。
在离开成都的最后一天,旭子终于让我见到他的现任女友。那个文静秀丽的女孩依偎着他走在春熙路上的一幕,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是多么温暖的街景。
人生若是一场旅行,虔诚于过程而非结果的旭子,也许梦想不是你要到达的终点,而是一种旅行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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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测探索一个人的灵魂是徒劳无功的,我也无法用自己的感性材料营造出一座经久不倒的大厦。一颗温柔善良的心灵向我们展示的不仅仅是诗人一样奔放不羁的情感,波澜起伏的人心深处,谁能看得清清楚楚?
朋友的相聚注定是短暂的,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向往和回味。无论一个人走得多远,去得多久,终将要恢复到日常的生活表情。幸好还有梦想无边无际,如太阳的光芒让我们渴望,让我们坚韧地承受着来自生活的种种挫折和打击。
那些共享的片断随着时间慢慢地沉淀,成为弥足珍贵的往事。我要以旭子曾经写下的诗句结束全文,正是一种对生活的热爱让我们四处张望,在笑,或者在伤心地流泪。
你慢慢靠近
执一根执着的绳索
将幻想系于绳端
沉沉坠入我心的古井
打舀着心情
我其实真是水,你也舀不尽
你从未明白
我真是玖瑰
也情愿为爱瞬间的灿烂
枯萎
我需要力量,力量
这力量
让每一丝感动都无处躲藏
我需要寻觅,寻觅
这寻觅
找出所有生命瞬间的闪光
给美好的往事插上翅膀
给蓝色的旧纸砌上门窗
给生命一个太阳
给青春无数个梦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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