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研究,说“床前明月光”当中的床,指的不是睡床,而是井栏。研究中引证论典,有理之极。把所有人的习惯思维打了口井,空落落的。
这是个炫目的年代,于是许多本就纯粹的东西被肢解,被用来与众不同,被似是而非的认真搞了个灯火阑珊。但是,主题性如何往往并不重要,许多人要的只是这些小插曲带来的漂亮与某种诡异性。
而且,这是每个人的自由,就像他在自家院落中挖口深井,路过时,跳不跳是你的事。
跳井。有两种结果,死与不死。据说每一口老井都有冤魂,路过时,大抵阴风阵阵。并且,那些鬼多半都是美丽女子,红颜才薄命。比如珍妃,比如糜夫人,比如金钏。而且多半被逼。一口井,深无底,四周狭小,一沉到底,救之不能,跳井时,是绝决。
南京鸡鸣寺景阳楼下有胭脂井,据说可以用布在井栏上擦出淡淡的姻脂来,我没有去过,单看到这姻脂两字,就有微微的香。传说是陈叔宝亡国时携妃子逃躲井中时,两妃子身上姻脂铺落而成。其中之一就是被高颎斩之于青溪的张丽华。他说:“昔太公灭纣,尝蒙面斩妲己,此等妖妃,岂可留得?”
井是埋在大地深处的铜镜,桃花开出的时候,把头伸到井上方,看下去,是你一个人的戏台。青苔一路爬下去,很久,很旧,相信十八相送的才子佳人也定在这上面盈盈递目过。而那些山上的牡丹已在樵夫的担上开了几千年。现在,他们是村东头桃花下的双蝶,后来停在窗下绣花的女子手边,被她顺手绣在了花枝上,一停许多年。
刘亮程的小说《虚土》中的刘扁是从井中走的,他在井中挖,儿子在上面用绳送饭,越挖越深,儿子借了全村的绳子,后来把自已唯一的一条裤子也拧成了绳,放了一天一夜,但是,下面没有一点反应。村上的王五爷说:他已经找到出路了,那条路只能过去一个人。他走的太深,已经没力气回来了。刘亮程把词语铺成一口深井,让人一脚踏入。
现在我想起的是那些陷在时间深处的老井,它们安静的埋藏在村庄中,井栏光滑,长出青苔以及蒴类植物。回望过去,那些陈旧的光温暖的铺排。阳光下,健壮的女子,把水一桶一桶清凉而热闹的顷倒。
井让人轻易想到许多年代久远的事物。樟木箱中的嫁衣,寂静的银镯,褪色的青花棉被,出绿锈的香炉以及立在村口的老槐树。它们安静的存在,而我们,时间流转。当然,它还是黄昏的颜色,淡淡地长在黑白纸上,翻动一下,沙沙作响。
也许它还是雨天时某个老人口中故事的起初,那些故事中蓄满了潮湿的惊奇。通常会在月光很好的晚上,井中铺遍了影影绰绰的传奇。听下去,暗香缭人。
听说世界上最深的一口井是在美国的某个地方,深9583米。不知地球的直径是多少,会不会有一日从树洞中爬出个人来,问我要杯茶喝。小时候与伙伴坐在井边时常幻想可以把井打穿,那边住着神仙。
不知从前的井是如何凿的,小时候见过大伯父在桌子底下打窖洞,下雨天,一个人,点了盏油灯,叮叮的凿,我们在上面俯着看,屋外偶尔有母鸡长长的啼,反而更静。天晴,伯父下地,我们就躲到下面去,点了灯玩石子。有时候说鬼故事,说到惊险处一口吹了灯,一片黑。
写完这篇文字时,新浪的民间来在后面跟贴说:“村里有两口井,我是吃东头的的井水长大的。它们多年前被掩埋了。我想有一天把它们挖出来,收藏在纸上。翻动的时候,有井水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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