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你，我才发现，那双眼睛，还是那么爱笑……

——宛晞

我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圆溜溜的瞳仁被透明如水的一抹沙镶嵌着，就是因为我有这双特别的眼睛，让许多人都很注意我，因此，我的人际关系，也相当的好。　

“宛晞，你的眼睛滴了哪个牌子的眼药水啊？介绍给我”！一个女孩对我说。

“我没有滴过任何的眼药水啊”！

“那么你的眼睛怎么像水一样啊”？

“我不知道的哦，一出生就这样的了”！

我曾经听人家说过，如果我把我的眼睛挖下来给她，她什么家产啊都会给我！这是什么的歪理啊？就是一双眼睛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回到了家，看见奶奶那张乐盈盈的脸，真是比什么都要欣慰。望着这一桌奶奶天天给我准备的饭菜，做孙女的，不知道怎样报答她老人家了。　

我是个孤儿，自小就没有了父母，只有奶奶一手养大我，虽然自己的命运是这样不寻常，但是我没有自卑，只要和奶奶在一起，和我相依为命，都已经足够了！

在我们家的院子里，有一个男孩，当我们一起玩得很开心的时候，他却垂头丧气地在我们身边走开，一直都是这样，然而我们小时候就不喜欢和他玩，生活在同一个院子里，十几年来，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现在想来，挺想认识他的。

“可以聊聊吗”？

“和我说话，等于不说”！

“但是我想和你说，可以吗”？

“随便你喜欢”。

“那，你认得出我吗”？

“不清楚，就知道你的眼睛很特别”。

“你的眼睛也是挺美的”！

“你喜欢”？

“是”。　

“你知道吗？十八年来，只有你说我的眼睛好看的，真的”。

我露出美丽的微笑，其实和他在一起，有种特别的亲切，没有任何拘束的感觉。

“你知道吗？如果你能为我而改变，那么你的眼睛就是全世界最漂亮的眼睛，你会相信吗”？

——宛晞

现在，我才知道那个男孩叫辛，一个沉默的男孩。

辛现在高三，快要上大学了，所以我不能经常跟他聊天了，奇怪，不和他聊天，有种心被抓紧的感觉。

“宛晞，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现在？你不要温习吗”？

“不了，你有时间吗”？

“好吧，等我”。

梳洗了一下，就飞一般下楼了，看见了辛，依旧是那样一张比较严肃的脸，还有那一双——也是我觉得美丽的眼睛。

“什么事吗”？我很急地问。

“没事，只是想见见你”。之后露出一瞬间之后就消失的微笑。

我有点出奇的不寻常。

“我们出去散步吧”。他平静地说。

我们就这样，在我们寄居的院子下逛了十几圈，望着这一萧瑟的秋景，他习以为常地低下了头。

“你觉得，秋天会回来吗”？我问辛。

“不会，或许它会改变”。

“怎样的改变”？

“你知道吗？当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掉下了以后，那么拥有的思念，便成了厚厚一叠”。

“所以，你期待‘秋天不回来’”？

“也许吧”。

“宛晞，允许我给你唱一首歌吗”？

我只是笑笑。

“我的微笑，从此为你而绽放

那些了如空虚的日子，

像秋天一样

被时间淡化了。

诗里纷飞的日子

为你打下翩飞的乐章

快乐的人儿

请愿意让我

为你的一生而祈祷

……”

跟辛告别后，我又一个人慢慢地散步回家，一个人在院子里慢慢地走着，认真的定神才发现：我们小时候在玩捉迷藏的那棵梧桐树，似乎永远都不会苍老，珍藏着我们的欢笑和纯真。秋天不回来，那么春天，它会永恒吗？

“秋天不回来，春天会永恒吗”？

回到了家，身体依偎在奶奶身旁，奶奶爱抚地用那婆裟的手摸着我的头发，“孩子，你有心事吗”？

“奶奶，你觉得秋天怎么样”？

“秋天，会让人想起很多东西的，想起了爷爷”。

“我听说，秋天是很难捕捉，很难发现的”。

“孩子，只要用心去观察秋天，那么你就会明白原来秋天和你是那么的接近了”。

奶奶说，用心观察秋天，它会很接近的。那也是否代表着——他也很接近呢？

我不停地想起辛为我唱的那首歌：

“我的微笑，从此为你而绽放

那些了如空虚的日子，

像秋天一样

被时间淡化了。

诗里纷飞的日子

为你打下翩飞的乐章

快乐的人儿

请愿意让我

为你的一生而祈祷

……”

“孩子，你那双空灵的眼睛，很像你妈妈”。

“我没有见过妈妈，她是怎样的”？

“和你一样有一双特别的眼睛，一颗善良的心”。

“我知道妈妈现在离开我了，她不要我了”。我的眼泪像水龙头里的水没有关上一样流出来了。　

“孩子。妈妈离开了你，但是没有离开她的眼睛！她虽然做错了，但是她给了一双像她一样美的眼睛给你，所以，你要尊重妈妈，尊重她给你的一切，知道吗”？

我望着奶奶，奶奶在我面前，掩饰自己的眼泪。

“奶奶不哭，奶奶不要哭了”。

“孩子，奶奶不哭的，你答应奶奶，你也不能让眼睛有眼泪，尊重妈妈，不让眼睛被泪水浑浊，要有充满欢笑的一双眼睛！能答应奶奶吗”？

“奶奶，我答应你”！

我是一个爱笑的孩子，一直都会这样。

辛这一天又来找我了，他约我到了“来去”音乐厅。

“宛晞，进来，喜欢吗”？

随着映入我眼帘的是天花板都是闪着荧光的星星和月亮。一条条吊下来的小蝴蝶，天蓝色的窗帘和海滩弥漫着黏黏海水的沙子装着的愿望瓶，而且角落里，一只静静躺着的吉他。

“这是哪里啊？怎么那么别致”？

“这是我为你而设计的音乐小厅，名字叫‘来去’”。

“真的为我而设计的”？

“是，我为你弹一首‘来去’”。

“为你在这个霏雨的季节，

打下透明的伞

星光驱散

留下我对你的爱

溢出的水

是纷送给你的别情的泪

来去，来去

无影又无踪”

……

辛慢慢地唱了五分钟，这首歌完了。

“‘留下我对你的爱，　溢出的水，是纷送给你的别情的泪，来去，来去，无影又无踪’，我很喜欢这句”。我向他绽放眼睛的微笑。

“因为这是我为你而作的”　

“来去纷飞的日子，蔓延在这个叶子零落的秋，你说‘秋天不回来’，那么可以为我留下秋天来了，但不离去的季节吗？希望那树上最后一片的落叶，永远都不零散，因为那就将代表——秋天结束了”　……

——宛晞

我之后离开了‘来去’，辛送我回家了，回家时，辛问了我几个特殊的问题：

“宛晞，如果你的眼睛有一天因为看不见了，你会怎样”？

“我想我应该活不下去的，因为奶奶会讨厌我”。

“那么我把我的眼睛给你，你会为我活下去吗”？

“会”。

我完全不知道辛为什么问我这些问题，我的眼睛怎么会看不见呢？我可以对全世界说，我永远有一双爱笑的眼睛！

回家，看到奶奶却不在家，往往这个时候，奶奶都会在家编织毛衣的，但是我今天看不见奶奶了，她去哪里了呢？

我发疯一般在院子里寻找奶奶，奶奶去的地方，奶奶和我散步的那条小径，我全找过了，都看不到奶奶。

我几乎要哭出来了，笑不到了！

“奶奶，你在哪里？奶奶不能离开我，不能，你答应过我的，要永远跟我在一起的”！我一直在叫，但奶奶就是不出现，我哭了，滴下一滴眼泪，那棵树也掉下了一片叶子。

我找奶奶，累到快垮了，于是又走回了家，上家那楼梯，我也用了半个小时。

“奶奶，你会那么狠心，丢下可怜的我吗”？

随着，滴下第二滴泪！

突然电话响了，我匆匆忙忙去接，听后，就是刘医生打电话来的，他是我和奶奶一直看惯的医生。

“是宛晞吗？快来医院里，你奶奶被车撞倒了”。

我放下电话，全身像散架一样，拨辛的电话，谁知电话一直都接不通，再也等不及了，就接了出租车，往医院方向走去。

“奶奶，你不能对我说谎，你要对我的承诺兑现，我答应过你，什么事情都不会哭的”！

来到了医院，立刻走到刘医生里，刘医生示意我进去看看奶奶，我心中有种将要崩溃的预感，“奶奶不会有事的”。我对自己说。

敲了敲门，我进去了，看到奶奶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是闭上的。我告诉自己不能哭，因为这是奶奶告诉我的，我现在做，只有是这样。

心，没有疯狂，却只有格外的寂静。

刘医生进来了，他告诉我，奶奶成了个植物人。

“需要知道司机是谁吗”？

“不必了！”。

走在大街上，耳边全都是奶奶对我的叮嘱，“奶奶，现在我再不能不听话了，你可以醒过来吗？我的眼睛，不会再有泪水的了”。

往往失去，才知道得到的珍贵，得到的霎时间流落的无奈。秋天，可能不回来了，只有再次展望下一个秋，一直循环，循环。

孩子，你累了，去歇息吧！

泪沾湿了衣，阳光里，晒干回忆，从来不相信，你某一天离我而去/

在爱的城市，虽然拥挤，可我遇到你/

你赋予我的希望　在心中萌发/

多少春夏秋冬的轮回　是润泽的心填补落寞/

你的离开，梧桐叶落了！

你的离开，风筝线断了！

我再次拨通了电话，这次辛的电话通了：

“可以出来一下吗”？

“好，很快，等我”。

我和辛依旧在我家院子里散步着，两人一起半小时没有说话，我变得出奇的沉默，我又依晰地看到，梧桐树有掉下了一片叶子。

“叶子掉下了”。我说。

“季节在时刻的变迁，也正如人一样”。

“秋天走了，秋天有来了”。辛低着头呢喃着。

“随着时间的淡化，便会事过境迁的”。

回家后，走入奶奶的房间，那陈旧的抽屉里有几本旧相片，我一打开，就看到一个眼睛出神得柔和的女人，原来这就是我妈妈，十几年来，妈妈是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现在终于看到了，奶奶说得没错，妈妈有一双特别得很的眼睛，然而又把那一双眼睛，送给了她的女儿。

我想流浪，我想放纵天涯，但是可以吗？

——宛晞

我强迫自己每天都要坚强，都要遵守奶奶的诺言，然而一看那发黄的旧相片，我的眼睛就有一种我说不清楚的液体渗出来，淡红淡红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一个月之后，对着镜子，就看到那双眼睛全都是血丝，黑白的眼球都被血丝蒙住了。我跑在地下，一言不发。

看着窗边那一棵梧桐树，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掉了几片，伶仃的叶子显得寂寞，当返归红尘时，埋葬在泥土中才真正意识到秋天的距离，越来越遥远了　……

现在和我长大的一些朋友，看到我的眼睛成了这样，都一一离我而走了，因为是眼球的血红，吓到他们半死，我不再是那一个他们羡慕得到极点的女孩了。

拨动了辛的电话，那边没有人回答，却听到了他用吉他唱的歌：

风声混染着雨，

雨依恋着叶

秋风频频，哼着相思的温度

辽辽无迹

希望你下雨的眼睛

换来一个春天

幸福这个季节

为你我而改变

“秋天不回来，春天会永恒吗”？我眼前又呈现这句话。

一个月之后，眼睛再也承受不了这个压力，10月26日，我的双眼——瞎了。

“奶奶，我对你不起”　。

这段日子里，我感到有一种脱俗的安静，没有风，没有雨，没有光，没有那道院子里的风景。

那束束微微的光环，在向你的头顶闪动的零星的忆记，是离开的脚印追随到昔日的点点亮晶。过去，那么美好，只是因为后来，后来的先驱者占据了，成了手再不张开的黏泥。　

拨到了刘医生的电话，跟他说了一切，很快就有人从家里抱了我到车上，之后，我感觉到了医院。

躺在那一张病床，死一般的陌生，离开了奶奶的抱着我的温暖，离开了那双眼睛，原来结束，往往比拥有时更值得去依恋。

不想再告诉辛了，免得又让一个人受伤，突然又想起辛那天问我的一些奇怪的问题：

“如果你的眼睛有一天看不见了会怎样”？

“如果我的眼睛给了你，你会活下去吗”？

这天夜晚（在我的世界里的夜晚），我很快睡着了，但仍然感觉到，我的床推到了另一个房间。

不知什么刺痛了皮肤，痛痛的，一下子我又睡过去了。我做了一个快乐的梦：奶奶回来了，给我讲妈妈的故事，我靠在奶奶的肩膀上，渐渐睡着了，又梦到妈妈回来了，她是一个那么温柔的女人，轻轻在我的小脸吻了一吻　！

这是幻觉吗？

梦终于醒了，然而也可以说不是梦，医生慢慢从我眼睛里取出绷带，我又有了一双眼睛！一双朦胧透明的眼睛，和我以前的眼睛，是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即。

我却没有很大的惊喜，像是掠过一阵风而已　。

休息了差不多一个月，我可以出院了，办好了手续之后，我接过手册，看到了捐献者的名字——辛。淡淡的愁寂　。

刘医生又给我说了，其实那个司机，也是辛　！

突如其来的命运，谁知道是那么大的玩笑？时空流转不到，季节变迁不来，流失了的感情，之后成了错觉。

窗外的那棵梧桐树，应该叶子已经埋葬红尘了，之后回归春天了　！

一切结束了，开始了。

习惯地拨动辛的电话，那边清晰地传来一句话：

“为我的眼睛，绽放微笑”。

之后又习惯地挂了机。

对着镜子，才发现，我的眼睛——依旧那么明亮　！

本文已被编辑[文若书]于2006-12-23 0:34:47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