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多年之前已经亡去的一个精灵,因为不能舍弃一个信念,不能忘记一个人,千方百计,用尽计谋,终于得以转世到今,为实现我未了的心愿。其中的苦累只有自己最明白,而我永远无悔所做的一切,因为总有一个他明白我,这就够了,这也就是我所做一切的力量来源。
n年前,一个烟雨蒙蒙的中午,因为大多时候,我们总是不能早早地起床,享受到第一缕阳光带给我们的温暖,我们总是缠绵在自己的小天地,尽情地享受人世间的天伦之乐,并乐此不疲。幸福在我们的心中是那样的富足,令我们常常忘却外界的一切。只是因为那天下了细雨,那种想淋雨的感觉实在太吸引人了,我们常常有些非同常人的思维和做法,大多的时候不用语言,也许只要一个眼神,我们就能明白彼此的所想,这些对于我们竟是如此相投而且显得合理。于是,我们走了出去,手牵手,似在牵着我们一生一世的情和爱。
那片茂密的森林,是如此的静谧,而所有树木生长的声音,连同它们相亲相爱的声音却清晰传送到我们的内心,我们在那一瞬间是和大自然合二为一的。于是,我有点兴奋,在森林中不停地穿梭,想表达那种无限喜悦的心情。后来,我迷失了方向,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了。任凭我怎样的呼唤,都找不到他了。直至最后,我嘶哑的喉咙已经流出了鲜红的血,也没有他的影踪。而我的泪终于如决堤的洪流,把自己淹没。因为我同样担心他找不到我时的伤心,伤是双重的。我在那一刻闻到了一股死亡的味道,以至于后来,对于所有的味道我都有特殊的敏感度。
不长的时日,我就突然要死了。死的时候并不能瞑目,因为我相信,也在一直期待,也许在我离去的那一瞬间,他会突然站在我洁白的床前,亲吻着我几近冰凉的额头,附在我耳边轻轻说着“我爱你”,并轻轻地用爱抚的温暖的手为我合上双眼。那时他清澈的双眼一定会没有眼泪,因为在那一刻,我们已经明白了人世的无常。而曾经的一切,以及那一时刻所有的一切对于我们已经足够。他的眼睛只有那纯净的蓝,闪现着永恒的思念和幸福。然而,他终于没有来,我忍不住等待的痛苦,睁着眼走了。
我走的时候,所有的我的亲人都围绕在我的身边。我告诉他们,如果爱我,如果懂我,就让我走吧。他们不忍看我痛苦的活着,所以在我走的那一瞬间,我向他们投去了感激的一笑,而我在眼泪的背后也分明看到了他们那种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笑意。那种笑意是所有的祝福,我会明白的。因为这种感激,我在笑的时候也流下了泪,在流泪的时候,就再没有醒来。就这样,我永远的离开了他们。
在另一个世界,我利用不能闭合的双眼,看到了许多的机遇。至少我是逃脱了不喝“迷魂汤”的劫难。在不能逃离的时候,我以极快的速度,偷偷的背过身去,让那如水样的汤顺着的脸颊流下,因为那个时候,我正在泪流满面,睁着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好恐怖也好可怜,没有谁会怀疑这些。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后怕。所以,我清醒地知道,我要做什么。
于是,我清醒着,睁着眼清醒着。那双从未闭合的双眼,干枯、疼痛难忍的时候,我和他曾经相爱的所有会让我流下感激而幸福的泪水。当然我们走散时那一瞬间的伤痛,更会让我泪如滂沱。而眼睛因为泪水的滋润就会舒服很多。就这样我保证着眼睛不会哭瞎,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要存在着,正常的存在着,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我做所有的事。
要生活就必需干活,这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因为读过相对较多的书,又无大恶,所以我是负责登记大恶大善之人,以备他们将来转世之用。利用工作之便,我在众多的经过者里面,寻找那蓦然心动的他。然而,令我失望的是,没有一个具备他的心智、才气和纯洁。我继续高兴而忧伤地寻找着他,我的双眼也是倍受煎熬,却无任何怨言。高兴的是他也许还活着,在那一个世界等我。而忧伤的是,他如果找不到我,我再也找不到他了,那该如何呢?于是,我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我寻找了一百年,那漫长的一百年呀,心,几乎碎裂成片,而我却不断地用一种他在等我的信念维系着。其实在另一个世界也就是一年的时间,我整日以泪流面,向掌管我命运的神,企求重新活过,来找我要找的人。神终于动了心,我看到他的眼睛也有点湿了。总是伤人的事情,却让我这样一个傻女人碰到了,而且绝没有放弃的意思,没有不怜悯的,即使铁石心肠之神。于是,我投胎了,急急忙忙投胎了。
我是这个家庭的第三个女孩子,恰逢重男轻女的年代,又恰逢动乱的年代。我知道来到这样的世道不好,可我别无选择。我怕他等不及我了,很快地老去。而我又必须慢慢的长大,这一切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如果他等得太急,我的心就会时时的不安,也会隐隐的作痛。我怕。
当第三个女孩子,也就是我,来到这个家庭的时候,显然,我的母亲被歧视了。不能生男孩,就是一个女人的无能。所以,能离她而去的人都离她而去了。而她,绝对不会离我而去,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也是用心孕育的活生生的一个生灵。由此我非常感激母亲,再一次为亏欠亲人的爱而自惭不已。
后来,听母亲常说,我的眼睛特大,满脸就那一双眼睛,咕碌碌转个不停,好像有无限的好奇和寻找什么的决心。幼时的我很是听话,吃饱就睡,工作要走的母亲可以把我反锁在家中,回家的时候我仍如原来的样子在睡。她很是放心,而我为没有给母亲带来更多的麻烦常常暗自高兴。我只想快快长大,只怕他一不小心会老去,也许会增加了陌生,而我最担心是错过了这一生,对于我,这就是最后一次的希望。
就这样,我吃了睡,睡了吃。我的脸很方庭,后脑勺很平。所以后来对于发型从不挑剔。因为我要尽可能地完美一点,才可以对得起他。虽然我认为这很次要,但一个完美的内心,再配一个秀丽的外表,绝对不是多余的。
我只有一个信念,快快地长大。在不谙世事的时候,我就开始向天上的白云诉说着自己的愿望,希望它也能知道我的心愿。于是,那些炊烟、那些落日、那些小草小花们、那些不知名的飞鸟都知道了我的心事,它们却不能帮我,只能依然如故地生息不止,向我投去同情的眼神。我能理解它们,却再也无语相告,只有默默相向。
后来,我开始识字了。在识字之前,常常半夜醒来,看见母亲在如荧火的灯光下看书,总有莫名的感动和疑惑。在我识字之后,那些或生或熟的文字竟成了我生活的唯一内容。因为那里面有他的影子,那些人世间的美好、感情的纯洁、人性的高尚,以及那些为爱而生而死的人太多,常常教我感慨万千。正是因为爱,那些生与死都是如此的幸福和幸运。我再一次坚定了自己一定要找到他的信心。
我以为自己长大了,总要急着走出书本,却一直在书本里徘徊着,常常迷失着方向。对于方向,我总是无法辨清,一直在寻证原因,至今唯一可能的答案就是:我和他分手的时候,在那片茂密的森林中,找不到他时的恐慌。这个病,也许成了一种永远,无法治愈。唯一能根治的方法就是,和他再一次走进那片森林里,不再分开,由他给我指明一种方位。这也许并不重要,我只是需要他,期待着他可能出现的每一瞬间……
后来,我的确长大了,到了必须婚嫁的年龄。虽然比我预设的慢了很多,但它还是来了,我只有欣慰。但是那么多的人来人往,却总是不见他的踪影。我常常哭泣着坐在一个人的河边,看着一去不复返的忧伤,不知要归向何处?
人世间总有太多的无奈,那时的我,早已是有爱的人在心的,但我找不到他了,他也找不到我了,我只能遵照常规嫁给另一个人,纵然这个人也很爱我,但我在内心却仍在寻找着他。我常想,我嫁的这个人前世一定欠我了,正如我欠我的他一样,都在试图还清着些什么。
日子悄悄地,匆匆地过着,我总会莫名其妙地在某一瞬间泪流满面,尤其在下雨的时候。总感觉有一个人轻轻地唤着我的乳名,或者也换作别的爱称,这一切都会引起我心灵的悸动。流过泪之后,心就会安然几天,以为见过面了。在梦中,他仍如初见时的清秀,一脸的纯洁。而那蓝色的眸子里因为没有蒙尘,更是清澈见底。
有些东西也许过了,就永远不再,我一直这样安慰着拯救自己。这一世的结束就以为着永远的离去,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飞沫,即使迎面相见,也如清风一样,不留痕迹。内心的那种遗憾可以想像。我在一种极度悲伤失望的心境里,如行尸走肉般度过着日子里的暗影。
当我渐渐老去的时候,有一天,在人头攒动的闹市,他,最初我并不知道是他,因为他太年轻了,他首先向我打了一声招呼,又似认错了人,走过之后,又回过头来,我也似乎看见了曾经心动的眼神,竟有点惊慌而不知所措。当我们确认就是我们彼此的时候,他哭了,泪如雨下,而我当然也哭了,和着他的泪水,相拥着而没有说一句话。
没有问他所有的经过,我们一直都是这样,有些东西在我们之间是只可意会的,彼此心神领会。找见了,心就安了。那所有的泪水竟是如此的香甜,我闻到了我们最初牵手的那种味道。我们沉醉在这种感觉里,不知在人世间还有时间的概念。而我迷失方向的病再也得不到根治了,也无需根治了。
他继续在走,因为相遇,也明白了自己是谁,要去向哪里。而我,终于闭上了双眼,完整地消亡了,在他年轻的怀中,化作一缕轻烟,袅娜地散开了……
没有眼泪,没有痛苦,只有祝福延伸着一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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