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狭窄的山村公路上飞驰，公路两旁是密密麻麻的蓬松的植物，伸展着柔软的腰肢，开着大朵大朵的毛绒绒的花，与车子扬起的细微的尘埃,在冬日的暖阳中轻轻的起舞。此时此刻，父亲就坐在我的身边，花白的头发随着车子的颠簸在舞动，粗糙的手上满是老茧、伤疤、还有因被山上的树枝所刺开的一道道的口子。这时的父亲是累着的，闭着眼睛，嘴巴在微微的开着，已经进入了半睡眠的状态中。因着父亲在我的身边，我心中也犹如沐浴在这冬日的暖阳中，是和煦的、安谧的。

常常喜欢哼《常回家看看》这首歌，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回家的次数却日渐减少。整日忙着上班。周末或者放大假的时候忙着会朋友、旅游、上网、上街购物等等，都有数不清的事情，就惟独没有回家看父母的时间。偶尔能回家一趟，也是一些重要的节日：清明，大年三十等。每次准备过节的时候的前两天丈夫与我准能接到父亲的电话：明天是什么节日，你们有时间回家吗？然后父亲小心翼翼的等待我们的回答，回还是不回。虽然回与不回只有一个字之差，却能带给父亲两中截然不同的心情：高兴与深深的失落。每次回家也就是吃一顿饭的工夫。每次回家都发现，父亲变得越来越像个孩子了，而且对孙子是没有原则的溺爱，把孩子扛在那并不有力的肩膀上，然后在村子里到处转悠。跟孩子当马骑，很不得把所有的好吃的都塞到孩子的肚子了。但在我们的印象中，父亲一直是威严的，不苟言笑的，为了他几个孩子能读上书能健康的成长长年累月的奔波。很多时候离家时父母送给我们的东西是我们拿回家东西的几倍，都是父母亲手种的土特产。常把车子都塞得满满的。回家也只是匆匆一顿饭的时间，常常是没能跟父母说上几句贴心的话，又急忙的赶着回自己的小窝了。很多时候，给父母买一些礼物、一些吃的东西、几张薄薄的钞票就是对父母所有的爱与孝心了。

从去年到现在，父亲的踝子骨处就开始肿。才五十多岁的人，身体也每况日下，佝偻着背常常剧烈的咳嗽，让人听了心里直打颤。也强迫他到医院检查，但是没有结果。这次回家想带父亲到省城的医院检查，可是父亲死活不同意。反而安慰我们说：“没事的，你们安心工作，生死是由天定的。”我知道他是怕我们为他花钱。怕麻烦我们，怕影响我们的工作。我安慰他说：“马上要涨工资了，你就放心的跟我们去吧。”他说：“你们（经济）那么紧张，等明年工资真涨了，你们手头也宽裕了我就跟你们去。”几兄妹听了心中很凝滞，这就是我们的父亲，无论在什么时候心里想的都是自己的孩子。他不知道，钱花了可以再挣，可是父亲没有了，我们就对父亲这个称呼永远失声了。我们好说歹说，父亲终于同意跟我们走，并且换上了平时很少穿的新的白色的衬衫，看见父亲领子上的扣子没系好，便帮着他把衣服领子的扣子扣好，这时默然的发现，曾经高大挺拔的父亲与穿着高跟鞋的我也差不多一样高。

到了医院，因为已经到了准备下班的时间，我匆匆的去挂号，叫父亲作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我，父亲很顺从的点点头。因为我从小就体弱多病，父亲便常常带我奔走医院，这样的场景多像小时候父亲带我上医院的场景，只不过现在我跟父亲换了一个位置，小时候忙前忙后的是他，现在变成我了。看到这，心中很酸涩，从小父亲一直如大山一样，是家中的顶梁柱，养育了五个孩子，并且有四个大学生，在这个世代耕种的山村了，可以说是一种奇迹。我们长大了，工作了，成家了，可是才50多岁的父亲身体却垮了，这是常年劳作的结果。父亲为我们付出的此生无以回报。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是踝子骨处骨质增生，导致两腿浮肿。看着结果，我们不由得长长的舒一口气。上帝保佑，还给我们机会好好孝顺他老人家。

只住了一个晚上，早上我们起床时父亲就走了，他是放心不下独自在家的母亲，以及家中的一切。

写到此又想起故乡潺潺不息的小河，父亲是一条河，是一条书写沧桑而且无言的河。父亲的这条河，流淌在我们的血液，伴随着我们走过生命的全程，包括所有的幸福、悲苦与烦劳。这条河，流过了我们的无知、青春；流过了我们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流过了我们对于世界的所有感触和对社会这本杂书的阅读。水的爱，是在竭其所能，滋养着万物，父亲的爱，是在穷其一生，滋润我们的生命！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千万不要忘记：父亲变老的时候，我们却长大了。如果你的父亲还健在，请好好珍惜他吧。从今天做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