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年龄已经三十多岁,老屋依旧是一座土屋。
母亲说,老屋诞生的时候,正是母亲带着姐姐和哥哥从河南老家千里迢迢来到东北和父亲团聚的时候。
对于分别了十年的父母来说,全家的团聚自然是一种无边的快乐,虽然,那时我们家一无所有。
于是父母带领姐姐和哥哥找了三间破房框子,清除了房框内一人来高的蒿草,脱了一些坯,又买了不太好但便宜一些的檩木。这样,十年的风雨被抛在了屋外,我们拥有了一个简陋却很温暖家。尽管那年月,人们还很贫穷,我们过着紧紧巴巴的日子,可是全家人却生活得很幸福很快乐。
为了摆脱饥饿,父亲背井离乡。虽然父亲的身体很高大,可是逃荒人又总是很渺小。
老屋认识那个大雪封门的冬夜为我们开门的老饲养员;老屋也认识三番五次来盘查户口的气势汹汹的敲门人。那个年月,人们的心中都充满了无数的戒备。
淫雨下过了数次,寒风刮过了数次,老屋沐浴着风雨,一年又是一年。
后来我和弟弟又先后在老屋出生。
日子由贫穷向温饱过渡,于是随着老屋的年龄,我们在挺拔地长大,而父母却增添了许多白发。
姐姐和哥哥成家之前,老屋上的檩木被岁月压出了裂痕,于是父亲省下买烟的钱买了几根檩木换上。于是,老屋依旧傲然挺立在风雨之中。
后来,饱经风霜的父亲,在历经了三个冬日的病魔缠身之后,终于在一个冬日将临的上午离开了我们……
父亲去逝之后,我们心中一直温暖的老屋,突然变得令人心寒。尽管姐姐和哥哥从外地赶来,为我们糊了纸棚,又搭上了火炉,可是老屋依旧寒冷。那一年,我刚满十六岁,弟弟只有十五岁。那年的冬日很长。
失去父爱的孩子心中常有一座山的沉重感,我们就是。而山的沉重感往往会产生一种强大的抗御能力。
于是,每年秋天,我们都要泥抹老屋,都要把风雨冲刷掉的屋檐或房山重新泥抹出棱角。母亲说,老屋不能失去棱角。
于是,老屋成了风雨漂摇的日子里一处能阻断寒意料峭的暖巢;成了躲避尘世浊流的净所;成了我和弟弟失败或失意后重新站起的立足点……
弟弟读完了小学考上了重点高中,读完了中学,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这时,母亲的脸上又重新绽开了以往的微笑,那微笑很欣慰亦很美丽,和母亲外柔内刚的性格一样,让人欣喜。
老屋已经老了,四周的墙皮一层层脱落。老屋需要翻新,可是仅靠我微薄的工资是没有能力翻新老屋的。我们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按照母亲的嘱咐,不断地泥抹老屋,不断地粉刷屋内的墙壁,不断的更换发了黄的棚纸,使老屋老得整齐,旧得清洁。
老屋虽然老了,依旧为我们遮风挡雨。
如今,左邻右舍的土房相继被红砖房或北京平房取代了,而我们家的老屋依然挺立着。挺立着一种日子,挺立着一种生存的信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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