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世。

馨儿是他温柔的妻，他喜欢携着她走遍山山水水，将欢乐的笑声洒满一路。他总说馨儿是他的可爱小精灵，带给他一生无限的惊喜和快乐。馨儿总是偎在他怀里，说她多么愿意和他在一起。可是一场突然的大病，夺去了她的生命，弥留之际，她恋恋不舍地望着憔悴伤心地，喃喃地说着对不起，然后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却有一滴泪从眼角淌下，落在他的掌心。

她的魂魄无所依，飘过了奈何桥，喝下了孟婆汤，也沉淀了前生的所有记忆，从此她的世界一片空白，但她总不愿投入到轮回之中，她祈求上天让她化为山林中的一个精灵。上天告诫她：千万不要去到人类的地方，那里的阳光会让她消失。上天叹了一口气：你的名字还是叫馨儿吧。她望着上天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快乐地奔向那座山林。

于是，在西方的一座山林中多了一道飘飞的身影，馨儿是山林里一切生物的朋友。她简单而快乐地生活着。大树张开枝条为她遮风挡雨；花儿洒落一地的花瓣为她铺床；会唱歌的鸟儿催她甜甜入梦；累了，她就骑着虎儿慢慢遛达；渴了，小猴会摘来可口的果子和她分享；更多的时候，她赤着双脚在柔软的草地上奔跑，或是跟着鸟儿在山林的上方飞翔；就这样在四季的交替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又一个轮回吧。

一天，闯进来一名不速之客，那是一个飘荡的游魂，一个美丽却一脸冷漠的女子，她说：“我是小莲”。

馨儿赶忙说：“我是馨儿。”小莲点点头，便冷冷地坐在树梢的最高处望着远方。

馨儿看她穿得和自己一点也不一样，她的衣服是短短的，裙子也是。馨儿抬抬自己随风飘飘的衣袖，一脸的疑惑。她想和小莲，第一个陌生的客人说说话，可是看她一脸的冰冻，馨儿张开嘴巴又合上了，她倚着虎儿在小溪边玩水，雪白的足在水里逗着游来游去的鱼儿，不时有鱼从水中一跃而起，溅了馨儿一脸的水花，平日馨儿总是会伸出手去接住鱼儿再放回水里，今天馨儿可有些心不在焉了，她一会又抬头看看小莲，小莲不是那样坐在那一动不动。玩了一会儿，她就起身跑到花丛里和花儿说话去了。

“花儿，你说小莲是从哪里来的呢？为什么她的衣服和我不一样呢？”花儿迎风摇摇头，微笑着继续听馨儿自言自语。

“小莲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呢，我们能帮帮她就好了。。。。。。”说着说着，她就趴在花瓣床上睡着了。

当她被一阵低泣声惊醒时，馨儿揉揉眼睛，四处张望，她没听过这样的声音，听来令人心情很难过。馨儿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看到小莲正坐在大树下落泪，她似乎强忍着更大的悲伤，只发出低低的哭泣声。馨儿走过去会在她身边，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难受的心情包围着她，她不知道这是悲伤，一种心伤的滋味。馨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拿出一块手绢替小莲抹着泪水。

小莲抬起头，声音哽咽着，非常懊悔的神情：“我怎么那么着急呢，他就在马路对面等着我，我还要在马路上跑。。。。。。”

馨儿不明白小莲说的汽车是什么，她只是抱着小莲的肩膀，表示她了解小莲的心情。小莲泪眼朦胧地望着馨儿：“我不能过奈何桥，不要喝孟婆汤，我才跑到这儿来的。我想知道他现在好不好，我不要他难过和自责呵……馨儿你陪我去看他好吗？我想知道他的消息，我才能安心地在下个轮回里等他。”

馨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不知道那就是人类的世界，她只是想帮小莲完成这个心愿，她被小莲的悲伤和热切地希望感染了，她的记忆里没有这样的心事和情绪，她觉得好奇。馨儿突然想知道，小莲的世界和她在的空间会怎样的不同呢？！

馨儿依依不舍地同山林里的伙伴们道别，让它们等着她回来，便启程了。小莲只能随风飘荡，馨儿就拉着她在天空飞，小莲给她指着方向。

馨儿望了望渐渐远去的山林，想着她的那些虎儿，花儿，鸟儿朋友，心里不由得有些舍不得。而小莲一心要快些到她找的地方，不停地指给她看高耸的建筑物，地面蜿蜒的铁路，还在轰隆隆的声音在飞驰，小莲说那是火车。馨儿觉得吵闹。又一阵浓烟飘过来，呛得馨儿差点掉下去，小莲说那是工厂在生产时排出的废气，这些馨儿都听不明白，她开始想念山林里的美丽与清新了。

飞了好久，馨儿觉得累了，便停在一棵树上休息，树叶上落了一层灰尘，她对着树说：“大树，你的衣服怎么都变成灰色的呢，让雨公公帮你洗洗吧。”

大树摇晃着树枝说：“洗不干净了，天天都有那么多灰尘落下。”它好奇地打量着馨儿：“你的着装好奇怪哦，不象我在这里看到的人，你从哪儿来的呢？“

馨儿皱皱眉头，指着西方，想了半天“我从那儿来的呀，是小莲带我来的，我一直就在那里生活的，老树爷爷知道是多久，它比我还早在那儿。“

小莲坐在她身边讲话了：“我明白了，看你的衣服好象是前一个朝代的，我在电视里看到过。”

馨儿不解地望着小莲：“什么前一个朝代？什么电视？”

“就是。。。。。清朝的。”小莲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馨儿的脑袋都想不过来了：“清朝在哪？这又是哪里呢？我一直就住在山林里的。”

“这里是2016年的中国啊。清朝可是有四百年的历史了。”小莲认真地说。

馨儿越听越不明白了。干脆不想了。“小莲，我们还要走多远呢？

“快到了，再过两个城市就到了，我们走吧。”小莲拉着馨儿的手。

“大树，我们走了。”馨儿摇了摇主枝，大树也跟着晃了晃。

2

又飞过了一个黑夜和白天，傍晚的时候，小莲轻轻地说：“馨儿，我们到了，停下来吧。”

馨儿拉着小莲落在一条街的旁边，她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都不敢迈步，尽管她知道这些都伤害不到她，她仍被吓了一跳，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啊。

小莲说“我们走吧，我要去找他。”

馨儿跟在她身后，望着闪烁的霓虹灯，五颜六色，迷离而又遥远，她在心里暗暗地和山林里的萤火虫儿比较了一下，觉得还是萤火虫好看，它们一只一只，一群一群的还会变换形状呢，有时候它们还会围着她跳舞，闪闪烁烁，可美了。

馨儿摇摇头，看到小莲走进了一座房子，她赶紧跟了过去，屋子里没有人，小莲坐一张书桌前，桌上有一张照片，还有一张报纸，报纸上面那一版写着一名闯红灯的肇事车辆在撞倒三名行人后逃逸，造成一死两伤，正在通辑中。而照片上正是小莲和一名男子的合影，他们亲密地拥抱着，两个人脸上的笑容，馨儿看了都觉得是快乐的。小莲拿着照片泪如雨下。

这时门开了，走进来的下是照片上的男子，后面还跟着一名交警。馨儿和小莲走到一边。那名男子一副身心疲惫的样子，一脸的痛楚。小莲情不自禁想上前安慰他，馨儿一把将她拉住了。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来，忽然就起身大叫：“小莲，小莲，你回来了吗？小莲你在哪？”

那名交警一把拉住他：“孟之然，小莲已经走了，你今天都已经在她墓前呆了一天了。你应该清醒些，提供情况抓住肇事者，才能让小莲走得安心些。要不是咱们老同学一场，我才懒得和你耗呢。”

孟之然用力甩开那交警的手：“不要管我，农应频！小莲是回来了，你看照片上有她的眼泪，我得去找她，天黑了，她会害怕的。”

馨儿走到他身后一看，小莲刚才的眼泪正滴在相框里自己的脸上，就象照片上的她也流泪了一样。

小莲走过来趴在馨儿的肩头泣不成声。馨儿也不由得落下泪来，那泪正滴在农应频伸出来的手掌心里，他正想去扶着孟之然，给他一些安慰。他感到一滴清凉的水落在掌心，而一种奇异的感觉开始渗透。他觉得象是在做梦了：他到了清朝，他和他美丽，清柔的妻子—馨儿，行走在山水之间，他们有一个温馨的家，他的馨儿在落叶缤纷的秋风里起舞，衣袂飘飘象一个精灵，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然后就是他的馨儿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泪淌在他的掌心。农应频猛地喊出声来：“馨儿，不要走！”

屋子里的人都给震住了，不知所措地望着农应频，而这一声“馨儿”把馨儿的心也给击碎了，她的脑袋象是要裂开了似的，前世的一幕幕闪电般地掠过，农应频，她的频哥哥，她前世深深依恋的夫君！她竟是已逝的清朝女子，不，她现在是山林里的精灵，孟婆汤让她忘记了一切，只有刻在骨子里的精灵二字让她下意识地选择了做精灵，只因为他说过她是他美丽可爱的小精灵呵！

农应频看到孟之然的诧异表情，清醒过来，他摸摸头说“真奇怪，我怎么好象做梦了呀，梦见自己在清朝生活，还有一个温柔的妻子叫馨儿，可是她在我怀里走了，她的泪都落在我掌心里。。。。。。”

小莲拉着馨儿走到角落：“你真是清朝的女子呀？还是农应频的妻子？”她好象忘了自己的悲伤似的。

馨儿迷茫地望着小莲：“我以前什么也不知道，可是他叫馨儿，让我的心都碎了。”

“你可以现身让他看看你呵，你是精灵，你可以的啊。”小莲都着急了。

“以前上天说过，如果我在人群里现身，我收不回自己，而阳光会让我消失的。”馨儿忽然就明白了上天为什么会叹一口气，告诫她的话。

小莲不说话了，她若有所思地说：“馨儿，我想我得走了，无论如何，我也会赶在下个轮回里等他，我想上天终有一辈子会让我们再相遇的，就象你和农应频这样。”

她轻轻地走近孟之然，象一阵微风轻柔地拥抱着他，然后转身，孟之然象感觉到什么似的伸开手臂却只能抱着自己的双肩，他自言自语地说：“小莲，你真的要走了吗？下辈子我还等你，可你千万不要再乱跑了呀，小莲！”最后两个字，他似乎用尽了全身地力气大喊。

农应频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好了，小莲会等你的，她在来生等你给她温暖和幸福。我该回家了，你好好休息吧。”

馨儿茫然地看着小莲如风般向西而去，走向奈何桥，孟婆拿着精致地碗“喝吧，孩子，喝了就忘了所有的凡尘俗世，开始新的希望和生命了！”在小莲端起碗的刹那，馨儿看到她望着孟之然的所在，微笑着却有泪滴落，一饮而尽，渐渐消失不见！

3

农应频正打开门准备离去，神情有点恍惚，馨儿想起小莲说过的话，“要出现在他面前吗？！”她一边想一边追上前去，走在他的旁边。看着他脸的轮廓，努力回想着他前世的样子，渐渐地两张脸重叠在一块，他竟然一直没改变，除了服饰的不同，他就是他，前世那个他深爱的男人，给她一生幸福和快乐的男人。

想着想着，馨儿忍不住落下泪来，这是开心的泪。是否她活着的缘由，只是为了在几百年后的今天，能够与他再见一面，然后投入到轮回里，任上天安排他们重逢或是错失。

农应频在想着为什么会有一滴水落在掌心，为什么他会记起前生的事呢？他拍拍自己的头，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怎么会去相信前生呢，刚才一定是幻觉。可是为什么当他念着“馨儿”两个字时，他的心会一阵痛，好象又回到了前生临别的那一刻，他的馨儿在他怀里无助地闭上眼睛，那是一种怎样锥心地痛呵。难道一切都是真的，他有过那样的一回前世，有过那样的一个妻子，而为什么会是今天发生呢？他想起孟之然呼唤小莲的情形，难道小莲也真的回来过，而他的馨儿也从几百年前来到了这里？这怎么可能呢！

馨儿看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息着努力思索，忍不住想帮他理清这一切的思绪，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只是想。。。。。。想要什么，她不知道，但她毅然决定要出现在他面前。

在农应频经过一棵大树旁边时，馨儿在树后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农应频回过头来，以为又产生了幻觉：一个身着清朝服饰的女子，正笑吟吟地望着他，那笑容如一阵清凉地风儿扫开心头地苦闷，那双纯净地眼神熟悉地让他透不过气来，这不正是他梦里的馨儿吗？如果那是一场梦。

“馨儿！馨儿！”农应频嘴里呢喃着，他不确定地走向馨儿，他想，就算这又是一场梦，他也不愿意再让馨儿无声地离开了，他一把握住馨儿的手，手是凉的，他不知道馨儿是精灵，在他此刻地心里，不管她是什么，她出现了，带着前世的记忆，能够在今日相见，即使以后再长久地分离，他们也能微笑着追忆这次的重逢，能够满怀希望地期盼下一次的相见，这已是上天对他和她最大的恩赐。

两个人就这样相望着，馨儿嘴动了动，却哭了出来：“频哥哥，你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长长地几百年，为什么不带我回家？！”

农应频心疼地抱着馨儿，“是我不好，馨儿，我不该扔下一个人，不该忘了去找你！”可是谁又能拒绝上天的安排，谁又能超越生死的坎，他只是世间一个凡人，她只是林间一个精灵，永远没有安排自己生命的权利。他们就那么紧紧地相拥，象是怕一松手，就再也找不到彼此了。

如果某天在某处，会看到两个拥抱着却泪流满面的人儿，不要惊讶也不要奇怪，谁都知道失而复得的狂喜，谁都明白再次失去的悲哀。如果明明知道会再次失去，你会拒绝那份复得的喜悦吗？我不愿意！为了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我已孤单了几百年，只为了在此刻与你相见，即使只有一夜地温柔，请你好好珍惜我！馨儿心里翻涌着千层涛万重浪，原来这就是无可奈何离别的滋味，她在此时才明白了小莲的那种绝望地心伤。

农应频看着馨儿有些虚弱的样子说：“馨儿，我们回家！”。

馨儿摇摇头：“频哥哥，你带我去山林吧，等天亮了再回家。”她已离开山林太久，尘世的气息已让她感觉喘不过气来，她多想能和他呆长一会，只有山林的气息才能让她恢复一些灵气。

农应频抱起馨儿，向公园的树林走去，馨儿依偎在他胸口，听到他的心跳，好象又回到前世的时光，他是她稳稳地依靠，累了的时候，她就这样被他抱着，她倚在他怀里，感觉两颗心一起跳动地甜蜜，那是多么美丽快乐的时光！

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来，农应萍拥着馨儿，象拥着一件易碎地珍贵物品，他凝视着馨儿洁的脸庞，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柔和地光；而那双清澈的眼睛，如一汪深深地湖水，农应频看着看着，心里就有了酸楚。馨儿站起来，拉着农应频的手，在月光下的树林里穿梭，他看着她象一只蝴蝶在飞舞，连大树也摇晃叶子，悉悉唆唆象是为她伴舞；花圃里的花儿也开了，一片一片地绽开着花瓣；甚至树上的鸟儿也醒了，叽叽喳喳地和馨儿一起飞翔。农应频突然间明白了，他爱着的那个可爱的精灵，现在真的是精灵了，而精灵怎会长久在人世间呢？天亮以后，天亮以后，她会消失！想到消失，他的心颤抖了，他的馨儿会再次离去，也将带走前世所有的记忆还有今日的相逢，不再有一滴泪的记忆让他在尘世间寻找到她。

他呼唤着“馨儿，馨儿！”。

馨儿停下来，刚刚的运动让她多了一些生命的气息，脸上都起了红晕，细密地汗珠挂在脸庞，她快乐地对农应频说“频哥哥，我以前都是这样在山林里玩的，在山林我有很多朋友呢。。。。。。”她给他描述那片空间里的点点滴滴。

农应频看着她绘声绘色的神情，听着她悦耳的声音，他在心里暗暗向上天祈祷：上辈子他只陪了她一半的路程，多希望今生能够陪着她走完剩下的路！

馨儿讲累了，便让农应频讲他的过去，农应频捏捏她小巧的鼻子：“小傻瓜，除了你现在带来的前世记忆，我哪会记得轮回里的事呢，我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凡人的一生不过百年罢了。“

馨儿若有所思地说：“频哥哥，我也要做个凡人，和过去一样的凡人，我就能和你在一起了吧。来生，我要等着你，等着你带我回家。或许那时候我们都不是现在的样子，但是频哥哥，我们都要用心对待相伴一生的人，也许那就是你，那就是我来生的模样！”

农应频抱紧了馨儿：“会的，馨儿！我等着你，等着你一起走来生的路！”

天空中黑色的雾霭逐渐变淡变轻了，馨儿感到一阵心悸：“频哥哥，你带我回家，我们回家吧！”

农应频抱起馨儿，感觉她的身体竟然已是轻飘飘的，似乎一阵风过就能把她带走。天要亮了！他急急地抱着馨儿往家的方向狂奔，蒙蒙亮的天空下，有早起的行人在街头，看到一个男子怀抱着一个衣袂飘飘的女子在奔跑，他们以为是哪家电影公司在拍电影，都驻足观望，却看到一抹身影慢慢地从农应频怀里升起，向西飘去，而农应频仍向前追着馨儿的身影，大声叫着“馨儿，我们回家！馨儿，我等你！”

我等你，生生世世无限期

只因你的泪已在我掌心刻上深深地印迹

我走遍千座山万重水

想要寻觅往日的足迹

可是，自古吹来的风儿呵

告诉我，你已离去，不知踪影。

我等你，

若你变成天边的云彩，海里的水滴，地面的石粒，

我就是那广邈的天空，宽阔的大海，无垠的大地，

任你在我怀里舞蹈，歌唱，美丽，

我等你，生生世世无限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