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锅盖揭开香气满屋,鲫鱼荷花汤就是美味。
“蓝姨。”妮子?!勺子里的鱼汤差点溅了好好先生一脚,我愣。农历十二月底天寒地冻的光着脚丫?单衣薄裤的还浑身泥巴?宋词夫妇怎生带的娃!
“爸爸打架了……在食品哪……”豆大的眼泪从孩子青白的脸滑下,我的心顿时缩成一团。解下围裙换上靴子接过先生无声递来的外套,心,有些慌,有些乱。
“老婆。”人在门口先生欲言又止,言下之意:合适吗你去?
踢着鞋跟苦笑,去与不去都难题,问题的关键是六岁半的娃娃尚且晓得讨救兵到此,视而不见于理不堪。
老天爷一副要塌下来的架势:灰蒙蒙阴森森冷飕飕,大街上连半个鬼影都无感觉实在萧条。东洋城区蓝靛食品公司的门房前却是别有一番风景:观众里三层外三层的场面比大年初五关公庙前赛庙会还壮观(无趣的人们总是喜欢以围观无聊的事并拿来津津乐道为趣味)。宋词是闹剧的主角:那么古典的黑色中山装——袖子剩下半截?旧军鞋也跑飞了一只,还拖着条瘸腿唾沫横飞一蹦三尺高!人想豁出去的时候就这么副德行?疯啦。
使尽浑身解数把主角轰出舞台,古槐树底气喘吁吁地我面红耳赤他青面獠牙。
“下岗的补助连拖三个月,还讲不讲天理!”一个拳头全力砸向树干,霜落满地。
天理自在人心,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这可是善良的人们在长期的生产劳动中总结出来的不朽的经验教训。而人心哪又有几成奈何得了现实,对着物欲泛滥乌烟瘴气弱肉强食的世道咆哮着要天理——三十八个年头算是白活了,兄弟。
“回家。”我牵住宋词的手(就像儿时他牵紧我的小手过河那么的勇敢)。
“哟哟哟回你家还是回我家?”卓文静像只东北虎似的猛然闯出,两腿八字排开双手叉腰凶神恶煞的来势足可以活生生一口吞下半只北极熊。
文静体重足有二百来斤吧,肥肉满面腰粗如水桶,宋词倒好牙签般的瘦。
“青天白日发情,犯贱,我呸!”
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大为光火。
“住口!”宋词用力甩掉我的手,低声怒吼。
“哼哼冲老婆发威顶个屁用,”文静胖乎乎的食指直截丈夫的鼻尖,阴阳怪气的,“当年不照样给撇下?”
卓文静的话无疑是把刚出炉的箭直逼我的心脏,我被击得一败涂地。缘分经常轮回在造化里,当年的杨梅村头宋词老爹当众直擂胸膛口口声声“我们宋家祖宗八代通通是工人阶级出身清白着呢,决不允许娶地主后裔!”——我美丽的初恋居然葬身在见鬼的阶级观念上,且来得那么的难堪……
“回家吧。”我望着惨淡的天空叹气。
“没完!”有人没完没了眼泪鼻涕一把抓,“狼心狗肺的我家的男人还轮不到你来挑唆,没钱这年关可怎么过呀我不想活拉……”
娶妻不善当真是命里一大败笔!家徒四壁不是罪,怕就怕人性和心志跟着一道日愈发穷。巧媳妇不愁无米之炊,贫寒当头摆平心态理它是风还是雨注定该来的尽管让它通通来,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人生无论从哪一个方向去:都是路。
不敢回望宋词那张因为自尊极度受伤变成猪肝色的脸,我悄然闭嘴退场。
开足暖气身子稍微暖和多了就是心肝仿佛还丢在冰窖里,厨房门边悄悄把信封塞进妮子的裤袋,内心竟是作贼似的阵阵心虚——吃里扒外的女人(君子曰“这类女人通称‘贱女人’”),当众砍头也不为过。
“姨。”妮子冷不防伸出来的小手几乎吓死我了,兜里——原来另有信封!我吃惊地回头(差点失声尖叫):好好先生在背后!
“好事成双,老婆。”先生宽厚的怀抱紧紧围住了我和宝宝。
亲爱的朋友事到如今你说我还能说些什么,除却眼泪不听话,我的内心只剩下:塌实与感动。
本文已被编辑[晴茜绮梦]于2006-12-18 12:49:21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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