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先生自语

海上逸梦　

久居城市，有一种被圈养的感觉，姑且叫我狼先生。

我曾写过一首《南方的狼》。那时，我刚到西藏，拜谒了岗蒂斯山脉深处一个叫恰卡寺的小寺。小寺由米黄色条石堆砌而成，外表粉刷成土红色，象几块堆砌的积木，很突兀的搁在雅鲁藏布江边上一个耸立的小山头上。深蓝色的雅鲁藏布江在沉静里蜿蜒远去，江风扑面而来，经幡飘飘，小寺临风欲飞。而此时，刚大学毕业，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文化腐败感，幻化着寺外有一只狼，他温柔的在寺外台阶上坐着，等着我。他目光迷离，欲望齐着喉咙，渴望着和我交流，比如关于荒原上种族的繁衍，关于深陷在荒原里暴风雨，关于被遗弃在荒原上在成熟里低下头的向日葵，关于知识分子被“黄金分割’’的美感。

其实我所表达的不是我对苦难的嗜好。在西藏，我带着几箱子沉重的书到处流浪，在雨季里乘小舟渡雅鲁藏布江时，我沉迷于那些比我的小船还大的旋涡，对着混黄的江水，我恐惧而且兴奋生命历程的曲折。还有在我当一个月的教书匠的时候，面对着我面前仅有的三个学生，听着窗外湫湫秋虫的鸣叫，打开课本，我给他们讲《草船借箭》这个宏大的历史故事。其实，那时我的心寂寞而又柔软，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对生命的体味和感悟，只是感到一种东西齐着我的前胸，直达前额，有一种慢慢下潜的感觉。

也许，我感受到的是我的文化。可惜，后来我回到了内地，在一个充斥着酒色才气的执法部门当我的小公务员，整日被应酬和失眠折磨着，脑字里象塞满稻草，心却经常逡巡于草地、荒漠、水泥建筑之间，疲惫至极。

前几天，读贾平凹小说《狼性高原》，联想到黑塞的《荒原狼》，还有西郊公园里那条在兴奋里不断逡巡奔走的狼，我突然感到，人性和狼性是相通的。

那么我得看看大夫。我要在狼性里抬起我孱弱的头，长嚎并且不断的逡巡？永远逡巡下去，去获得一种逡巡自由的美感？可是，狼是自由的，我不自由；狼的野性是美感的，我的野性是丑陋的。狼离群索居，漂泊流浪是因为它喜欢自由；我离群索居，漂泊流浪是因为我孱弱和孤独。这样我就得出一个灰色的结论：以我的力量，我必须承受孤独，并不断幻化出孤独的力量，一方面不自觉的离经叛道，标新立异，做并且行动；一方面又要维护人的“公共性”，呼唤人文关怀，警惕被社会边缘化，不断的反思并且嚎叫，获得超重的上升力，自觉崇尚悲剧的美感。那么，我会爱一个人吗？比如有爱的勇气，有爱的行为，又不违背爱的道德？还要不断反思，我是真爱还是假爱？是不是在爱中实现了人道的内容？还有，我怎么使我的良心和良知携手交力又同枕而眠？还有，我怎么承受爱的孤独和爱的快乐？青藏高原上的那条荒原浪能解决了我的问题吗？

前天和两位女学人交流，一个是孤独型，一个是快乐型。前者一方面希望维护自己的本性，一方面又要生存，感慨世风不沽，不入主流，有一种感觉边缘人的失落和入俗的哀伤，分裂的苦恼也挥之不去。后者采取一种高蹈的态度，迎风自舞，意韵独享，浪漫的经营着自己的一分心境和一分实业。没办法，当你感觉不能继续下去的时候，你就不得不欣赏人类的生存美。鹤舞白沙，鸡鸣狗跳，生存是丰富的，本能也是有意味的。这样我是不是会陷入一种狼类的逻辑？逡巡、流浪，本能的感受孤独，并且快乐。可是我接受的教育说，我需要自觉的孤独和快乐。经验告诉我，维护一种东西，需要群体无意识，而实实在在的东西，就是一种秩序。打破秩序，能产生破碎感，流离感，悬浮感，但你将缺少归宿，产生孤独，找不到精神家园，这显然违背重建精神家园的目的。还有，诉之一种感知的世界，做并且快乐，消费明天，感觉今天，享受即时，完全没有文化的负累，把过程当目的。那么这些符合我吗？

你必须走下去，你不得不走下去，你为什么不走下去？我对于我的极终关怀只有这些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