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来:经十路的左边,应该说离我家最近的经十路的左边,是整个济南城著名的岔路街.右边,就是光明街的数条街道.左右的夹击,如同是经十路的肋骨.人们每天就在这迂回中庸庸碌碌.在我很小的时候,这里只有成片的平房.一座座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阴森恐怖,可偏偏有个满面笑容的老太太走出来冲你问一声吃饭了吗?我就整日坐在大门口椅着电线杆,看墙上挂着个光明里xx号蓝地儿白字儿的牌子,一坐就是一天.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我只记得那时候我谁也不和谁玩,沉浸在来往的人群中,我总是很骄傲地回忆那个时候我就学会了看世态炎凉.不过我的交际能力因此变地好差.一晃十几年过去，又来到光明街,四岁时提着小筐子买烧饼的店还在,招牌破旧败落地如同中古世纪骑士的甲胄.表姐拉着我深入腹地,指着某个模糊的黑漆大门说:"看,十几年前我就住在这里,这条街叫东光明街,你知道吗?伊人?你住的新楼在中光明街,你去买读者的报亭左面是西光明街."

光明街!

中光明街里有于爷爷的粉红色兰花和他的猫.那只猫总是在闲窜,它也总是出神地望着爸爸瓦缸里漂亮的金鱼.每次爸爸都是用石头丢它,而它也总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地趁爸爸不注意就偷吃一条鱼.爸爸喜欢用那种笨重的红色大瓦缸放在光明街特有的暖日下养鱼.澄澈的水里几点红霞几点翡翠.我敢肯定那只猫也喜欢这样美丽的景色.我坐在院子的石头上异常安静,那只猫又顺着门缝跑进来,它好象连我这个人都没看见又趴在鱼缸上出神了.我远远地看着它,保持微笑.爸爸悄无声息地抛过去一块砖头.猫再也没有身手矫健地飞跃起来,砖头上满是血.

我忽然想起这是爸爸第九次砸它了.

每到傍晚,就有个小伙子骑着三轮车到中光明街的街道上卖馒头.在以后的几年里的某一天,我站在六楼上眺望小区里最大的一棵树时,爸爸说他吃了老鼠啃过的粮食死了.我抬头望着天空,一只飞鸟绕过,我回忆不起他人来.等回迁到中光明街的时候,中午消失了换碗的贩子的噪音和傍晚叫卖馒头的声音.我走到东光明街以前买烧饼的店铺边,把思路追溯到数年之前.想起总有个笑容灿烂的姐姐,俯视着我.把热腾腾的饼放在我干净的篮子里.我眼前随着热气的氤氲开始摇摆,有时候人太多,我就在胡同里洋洋洒洒一直等很久.

再后来的日子就是离开了,中光明街拆迁的日子,邻居的娘娘把硕大的无花果递到我手里,温暖的阳光对植物很有好处,总是让它们从内到外的甜.夜幕诱惑孤单的我,它让我感到伤感,但是走出去,光明街的人们总是笑意盎然像每天的阳光.十几年后,我还是抵挡不了它妩媚的忧伤.半个月一次的读者让我半个月就固定夜出.昼伏夜出,很像一种动物.

西光明街的旁边是报亭夜晚外出就能看到里面的灯光刺眼地亮着.我低下头问:"有新的读者吗?"说完这句话开始后悔,我发觉里面坐着一个外国男人.他抬起头来望着我,漂亮的面容似曾相识但又迷茫不已.难道用英文?晚上是人类无语的时刻.西光明街的老人们坐在胡同口唠唠叨叨,却没对这个外国人有丝毫的诧异.我直起身来,发觉夜晚的婀娜让行人如此妖艳.向东边望去,一切溶解在未知中.

想起东光明街也有一个狭窄的报亭,上次路过时看到里面有个二十多岁年轻的姑娘.我迈向东去的路.

等一下!

我回头.

外国人看了我半天问,

我在哪里见过你吗?

我看着他银色的头发和眼睛说,

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恐怕就在杭州了,认错人了吧?

你叫什么?

我转身向东.

一路上萦绕着我的思绪是那个熟悉又迷茫的眼神.

我离东光明街报亭五米的时候,在里面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

我站在原地良久,今天到底怎么了?

三天后上学的路上看到西光明街胡同口摆上了花圈,有人窃窃地说:"报亭里的那个下岗女工前几天心脏病死了,才四十多岁刚刚再婚,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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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最后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就只有一点气力,只够他再飞到王子的肩上去一趟."亲爱的王子,再见吧!"他喃喃地说,"你肯让我亲你的手吗?"

"小燕子,我很高兴你到底要到埃及去了."王子说,"你在这儿住得太久了,不过你应该亲我的嘴唇,因为我爱你."

"我现在不是到埃及去,'燕子说,"我是到死之家去的.听说死是睡的兄弟,不是吗?"

他吻了快乐王子的嘴唇,然后跌在王子的脚下,死了.

猫:拉美西斯二世,我将按照您伟大的意志坚强地活下去.无论面对多少悲哀的多少轮回,我将始终义无返顾.您说过,我是这几百年宫殿里最美丽的装饰,为了我,一只猫,您竟然放弃作为法老死后雍容的资格与死神交易来换取我永恒的灵魂.我在暗夜里飘荡重新回到一只猫的身份.我想埃及的水里应该有像我绿色的眼睛一样美丽的颜色,但却也只有配上红色的金鱼才称得上完美.我注视着水里,如同注视青山彩霞.旁边有个寂寞的女孩,她总是坐在那块石头上,不和大家一起.可是她心里在快乐,是为我今后的死亡吗?残忍的人类.一块砖头向我抛来,顿时上面铺染了我的鲜血,再也无法跳跃.

女孩,你是真的快乐吗?

体会你的灵魂很多年后才发觉你天生把死亡作为物种的升华,脱离了肉体,才能真正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欣赏世界评价俗世.而你只是个孩子,也应该像这数个世纪的孩子一样,笑容明媚地如同光明街特有的阳光.

东街报亭:爸爸是个喜欢酗酒的人,每天喝很多那种散装啤酒,金黄色的冰凉液体加上一层白色的泡沫足可以让一个人迅速疯狂.妈妈走了,她不想过着城市暗疮般的生活,而爸爸依然酗酒,我的工作依然平平.那天晚上爸爸甚至指着妈妈的疲惫的背影怒骂.她虽然是下岗工人,但她一直很努力地去经营胡同口的报亭来维持生活,人类是脆弱的动物,人类又是非常坚强的动物.人类可以面对自然的残酷选择,但是不能容忍人和人的相处.在她消失的那天,我坐在报亭里面昏天黑地,一个高挑的女孩走过来低头问:"有新的读者吗?"

读.

者.

如同隔岸观火般地看透人间.超过于物质之上的人类的灵魂终于能够洒脱.

我从新加坡学习回来再次走到狭窄的空间旁,隔着人流与车流看西光明街的胡同口.

爸爸竟然没来接我,又去酗酒了吧.

他会错过见我的最后一面.

死神从西街报亭里向我走来.

二十分钟后,我在天空上听见120的急救医生说,心脏病遗传的几率相当大的.

经十路终于再次整修,满天尘土飞扬.光明街被光阴封印.而光明街的人们始终保持最灿烂的微笑和最明媚的忧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