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恋(eland)服装在小城的大商场开办了一家专卖店,和妻子陪女儿第一次光临,我没被五光十色的服装吸引,却仔细端详上了店里摆放的几只用于装饰的老式皮箱,发现,从款式到品相,比我父母的那几只可差远了。
父母一辈子拥有三只皮箱,两只是父亲买的,一只是母亲发的。三只皮箱三种料,一个是牛皮,一个是马皮,一个是猪皮。它们不值钱,谈不上有什么收藏价值,却是父母年轻时代漂泊岁月的见证。
小时候,我的家里没有大衣柜,只有这三只大皮箱方方正正地摆在不大的家中,明晃晃吸引着我好奇的心。每逢冷热更替、衣物需要轮换的季节,或是临时要找什么东西,奶奶或母亲就会在一个周日或是随便的一个晚上,站在凳子上,打开高高架子上的皮箱,忙活一阵。此时,我便会手脚麻利地递东递西,借机窥探一番家中的秘密。
前些日子,和妻子在父母那里吃过午饭,母亲说,你那么喜欢旧东西,就拿走一个皮箱吧!我不由一愣、喜出望外:那可是父母用了一辈子的东西,真材实料、做工精细,充满了古典韵味,我尽管喜欢,却从未敢打过主意。于是,嘴上说着言不由衷的“不用不用”,也还是找了一个方便的时候,将那只父亲买得最早、个头最大的马皮皮箱搬回了家中。
这只马皮箱深棕中泛着淡淡的绿色,有着900×450×280的宽阔容积,左右各有一条纵向环绕的皮带,前脸和两侧都有宽大的提手。父亲说,它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在鞍山和几斤毛线、一双冰鞋一起“赊购”的,具体的时间记不准,具体的价格也早已忘记。现在,这只皮箱经过了半个世纪的岁月洗礼,已经铁扣干涩、皮带飘零、满身沧桑了,但身躯也还挺括,依稀可见当年“新鲜出炉”时的风采。搬回家后,将它本就光滑洁净的外表擦拭一番,蒙上报纸,摆上高高的衣柜,凝望着它凝重古朴的造型,父亲年轻时矫健的身影便不由自主地浮现脑海。
父亲1931年生于北京,虽然三岁时就失去了父亲,但富裕的大家庭还算厚道,一直将他培养到了高中,进了当时就是名校的北京二中。1950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热血沸腾的父亲没和任何人商量,在北京二中主动报名参军,来到天寒地冻的长春,在东北师大军事翻译专业学上了俄语,惹得音讯不知的家人以为奔赴了朝鲜前线,急得寡母哭了“三天三夜”。
这个专业1951年1月开学,由于形势紧迫,学制本是二年专科。但到了1952年年底毕业前,随着形势的变化,学校改变了培养方向,父亲转入了本科学习。刚念到1953年5月,全国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实施,苏联援助中国的156个项目相继启动,大批的苏联专家来到鞍山,开始了重中之重的鞍钢建设。由于急需翻译人才,父亲便听从国家的一声号令,中止学业,走上工作岗位,来到鞍钢担任了一名俄语翻译,一干就是5年。
这只马皮箱就买于“全国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开启回忆的闸门,说起当年的故事,父亲的兴奋溢于言表、滔滔不绝。他告诉我:由于借苏联专家的光,父亲后来工作的“专家办公室”设施豪华、高档气派,甚至超过了“领导”。此时,只有20多岁的父亲,已是专家办公室的副主任,绝对的业务中坚,不仅口语一流,更是一位笔译好手,翻译了大量的苏联技术资料。一份耕耘一份收获,由于当时翻译实行的是计件工资,加之没有收入的奶奶正要住院手术,孝顺要强的父亲工作起来几乎废寝忘食,最高的月收入竟然可以达到90多元,这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绝对是一笔“不小”的钱了。
这以后,父亲随单位南迁重庆,携全家北调冀东,这只马皮箱就一直陪伴在父亲左右,见证了父亲平凡而充实的一生,并陪着父亲一起慢慢变老。五十年间,父亲工作的足迹走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他也从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翻译,成长为一名设计队伍的“带领者”,为祖国钢铁事业的发展撒下了自己辛勤的汗水。
岁月不饶人,转眼华发生。当年,风华正茂的父亲身在东北,身强体健,常在冬天里用毛巾裹雪擦身,曾经,年过六旬还能在冬天用冷水淋浴。如今,一眨眼的时间,父亲已经是个年近八旬的老人,苍老的痕迹不可阻挡地布满了容颜。我常常感叹:时间真像浓浓的雾啊,不仅风化着岁月中的一切,也将所有曾经的鲜活变得朦胧起来。不过,当我每一次凝视着这只和父亲一起饱经风霜,也一直陪伴着我成长历程的马皮箱,父亲年轻硬朗的身影,就会在我的脑海深处渐渐清晰,一句一直深藏心间、从未出口的心里话,就会忍不住想说给父亲:儿子一直为有您这样一位优秀的父亲而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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