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突然暖了,风失了锐气,阳光也热情起来,令格外畏寒的人,心里有了淡淡的欢喜。有了闲情放慢行走的脚步,仰视赶路的云,听听日光的足音,甚至某一刹还会幻想遥远的花冢春泥。其实也知道,这不过是冬天的幌子,预示着更刻骨的冷即将来临。
午后的窗前,寂寞粉墨登场。茶盏轻握,心底里浮现一些零乱的影象。似曾相识的名字,一句很老的歌词,上班途中的流浪狗,失了音的口琴……
日子在琐碎的记忆中来来往往,仿佛在同一扇窗下,在人所不知的天涯,老了十年,又十年。好似再跨一步就到了枯槁年岁。而四季无恙,小城无恙。
睡眠不知丢在哪一段路上,很多年没有找回。白日里借茶与咖啡提神。热心的同事屡屡推荐良药,从不曾试。姐姐们调侃,小小年纪哪来那样多的心事?黯然。我心是座空城。行在空城里,自有说不出的滋味。四下空寂,神游时无人知你醉于十里稻香还是千里芰荷,快乐时无人解你如柳如絮摇曳生姿,伤心时无人懂你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空城,永远空城。
空枝上腾起一只不知名的鸟,还没看清羽毛的颜色,小小剪影已经远去成点。只留一声凄厉的鸣叫,响彻晴空,惊散半片浮云。
一个人郁闷之情积压过久,将胸腔撑得硬生生的疼,撑不住了,就会有一股盛气蹿至喉间,一声吼,声嘶力竭。忧伤裂帛而破。
那只鸟,就是这样吗?发泄后它可以飞往另一片天空。人,还要留在原地吧。
窗台上的菊。旧了。
只有花心处的几瓣泛着憔悴的黄。周遭垂下一缕缕干枯的发,失了水份和色泽,不忍触动,仿佛轻轻一拈,就能听到清脆的碎裂声。
翻开手机,里面还保留着前些天摄下的样子,只要不删,永远明媚灼人。再怎么骄傲的生命也熬不过时间的摧折,都将由丰美走向凋零。想这菊,本不愿被植在盆中,孤影自怜。更愿开在疏篱间,泼撒在郊野,餐风饮露,到死都是香的。
远离了强说愁的年纪,再不问花为谁开,花为谁落。四十岁的姐姐笑着说,它就是现在的我啊!忽觉心里苍凉丛生。一朵花的青春可以定格在有心人的手机里。一个女子的韶华何处存留,谁来记取?
站在相对而立的两面镜子里,前面是自己,后面也是自己。站在镜子中间的那个人,是谁?
两个自己彼此依赖又相互厌弃,根须纠缠,最初最后都视对方为唯一。又似天性不合,定要随机相搏,撕扯得血肉模糊。
只有一面镜子会安宁,或者,两面镜子互不相干,也会安宁的。那么,先破裂的,应该是哪一个我?
千里迢迢来赴谁的盟约?一头栽入红尘,恩怨江湖,明知终将失去,仍忍不住窥探一下。几番挣扎,恍悟,哪里是来赴什么约,不过是隔岸观花。
观至伤心时,便逃脱了,或是退后了。而逃与退又不同。逃,是主动的,迅速的,不打算回头了;退,是缓慢的,迟疑的,仍有依恋。举步之前,都不忘再回头看一眼,知道这尘土,这流水,这色,这香,都将在转身之后失去。这一眼,只为永不忘记。
鸽子在安静的操场上空飞翔,有时也会落下来,轻轻地踱步,泰然自若,想必早已洞悉了这里的一切。燕子已久不见踪迹,寒冷给了它们离去的理由。总有一些,也是可以飞的,却不离不弃。心头涌起一股细细的暖流,顷刻又散了去,回复冰清一片。终是与我不相干的。
趁着暖,于天地间,截一段尘香,拾半句软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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