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向身边那畔行(二)
有雾的海边和平日不同,看厌了海的人,哪怕是晴和的日子里,也视海为无物,更何况是浓雾中,更是不屑一顾。但对我来说,看雾海,是盼望已久的事。我喜欢看海穿着羽翼轻纱的感觉,更喜欢她的朦胧中羞涩的样子。他似乎知道我的心事,好像他要把我喜欢的东西都尽收在我的眼底。
在浓雾里穿行,有一点腾云驾雾的感觉,雾簇拥着我,在我的周围开合,我也如着薄纱轻飞,与雾融合一起,换言之,我也成了雾。只是我好像比雾更浓重了些,所以,我就连思想都停滞了,我怕太重的思维会抹杀了这雾的轻灵。他可能是因雾浓,离我并不很远,只是依旧背对着我,偶一回眸,那含蓄的眼神是我心中的语言,不用更多。前面是一片丛林,在雾里它们各具形态,多一点娇柔,多一点妩媚,但更多的是野性,那峭愣愣的枝条,在雾衣里,不知什么时候,就突然拦在你面前,在你的眼前伸手提脚,就如进入雾障,我左冲右撞,怎么也出。枝条百变,时时在嬉戏着。我在又惊又跳中踟躇,本来是那么喜欢雾,可真在雾里,却也有些怯意。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叶公好龙呀,我感觉他在笑,就气自己好不争气,于是凝神,兀自向那雾障撞去。他头也没回,伸开长长胳膊,抓紧我的手,只轻轻地一提,我就在空中轻飞,一下落在他的身边,我本想狠狠地打他一拳,可他好像知道我想做什么似的,直直地站在我面前,等着我的拳头。我的手高高地停在空中,软软地垂了下来。
他半提着我,在沙滩上飞行。那圆圆的卵石,如在烟里洗过一样,上面是一层湿湿的乳状。我们半行半飞,卵石在脚下滑滑的,痒痒的,我就如在石梯上飞奔。海就在脚底下了,才真的注意到。此时,海水已经渐涨潮了,巨浪猛地扑向岸边,重重地打在脚下,海浪飞起的碎沫与雾揉在一起,根本就分不清哪儿是浪花,哪儿是雾。海边已少人行,谁也不会在这雾天气里去看海,也只有我这个海痴才有这闲情。透过雾才只能看清十来米的海面,有浪的海,不是那么文静,不过,到有他独特的抒情方式,我想海永远都不会郁闷,他太懂得如何去发泄。隐约听到海上有汽笛声,可能是渔船,或是游船。有雾的海上,尤其是这五十米内看不清海面的雾海里,会能航行,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侧耳听了听,不会错呀。他看我捕捉声音的样子,就笑着说,你看的只是表面现象。他手一招,一只飞艇就稳稳地落在我面前,这个动作,真的有点像《聊斋》里,仙人与书生游太空时随手点化的船一样的神奇。还没等我醒过来,他就轻轻地把我提到艇上。汽艇急驰而去,在海浪的簇拥下高低起伏,一会在巅峰,一会在浪心深处,我惊得就如世界末日到了似的,尖声厉叫。他笑着,揽我入怀,说也奇怪,那种感觉比飞艇上下颠簸还让人炫晕。不过,我却心宁气静了,也不再害怕了。飞艇所过之处,飞花碎玉似的浪花溅满全身,冰润的感觉让人顿爽。不知为什么,在海上行驶,却没有雾,只是水汽升腾,海水蓝得让人心醉,浪花也如把天上的白云融入了海里。但我的目力所极还只是海的一定范围,就如一个巨大的蓝宝石镶嵌在原野上,不管怎么看,四围还是雾朦朦的。隐约,看到海的中心有一个岛屿,像个海螺,样子很美。不用我说,他把艇驶过去。弃艇登岛,才知是别有洞天,没想到海上却有这样美的景致,我着迷似地在岛上疯跑。岛上的温度比陆地上的要暖许多,所以,有许多都是南方的植物,比如棕榈树,椰子树,荔枝……我在北方,是吃不到新鲜的南方水果的,看到岛上那么多鲜果,我喜不自胜,围着树,在底下连连转着。他看着我眯着眼睛笑着。我曾不只一次地说过,到南方,最大的愿望就是坐在荔枝树下,吃个够。他像猜透了我的心。把稳稳地送到树杈上坐定,我的四围就都是红红的荔枝了。我随手摘了一串,丢给他,然后,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的吃相,一定是很难看的。这儿的荔枝很特别,白肉细嫩而多汁,且无核,吸一口,甜到心里,比我平时吃的贵妃荔要好吃得多。他又抛给我一个椰子,插了吸管,我佩服他的细心。我吸了一口,真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那味道,甘露也难敌。我美美地贪食着,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身处何方。完了,他用棕榈树叶做了一个吊床,把我轻轻地放上,我就如荡秋千,自己也如云里雾里一样。呵呵,我沉迷在这神奇的岛屿上,我痴迷在这高大的绿色植物里,我流连在这石桌、石椅、石碗……的世界里,不再思蜀,小岛上还有许多小松鼠、小刺猬,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鸟,野花遍地,不是公园里大朵大朵的花,都是小巧玲珑的,有一点淡淡的清香,岛中花鸟天然趣,真是天堂,真是个无忧岛。我赞叹不已,手和眼都不够使似的,我正奇怪,这个岛上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处处是天然形状,没有人为的痕迹,难道当地的渔民不知道有这个岛,不对呀,岛就在海中央,不可能看不到,大概是他们不屑来这个小岛吧。我在心里自说自话,他在一旁笑我的痴呆。潮涨起来了,浪花欢快地拍打着巨岩,发出有节奏的乐声,如仙乐齐鸣,让我如醉如痴。我正痴痴地躺在石凳上懒懒地看着这满眼的奇花异草,一个巨浪掀了过来,我一惊,已在艇上,正飞快地驶向岸边。
仙境不常,仙人不在。我不能奢望太多,见到尝到,永生幸甚,何有多求。汽艇飞过蓝蓝的大海,在浪花上直行。岸上,大雾弥天,好像一点没有散去,难道海陆真的会不同,还是……我有点不解。晃忽中,我坠入云雾里,不,是雾团里,在雾中,他走进我,我走进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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