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越来越长，对新年的来到越没那股兴奋的心情了，却总回想小时候那种渇望过年的急盼、那种潜藏心底的激动。这种心情，带点忧忧的，像酸涩果子的味道，是甜些？是酸些？是涩些？或者几味混杂，让你怎么也要回味回味，得一个结论，时间久了，这种结论象系上了一种情结，给人以很甜蜜又很温馨舒服的想象。

岁月的推移，给人留下太多太多的往事，太多太深的眷恋，即使你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中年人；一个精神濯烁的老人；一个耄耋老者，也会走不出这片滞留很久的沼泽地。她像一弘明镜似的清水，一条混浊的小河；像那飞临窗前的小鸟，时不时撩你一下，敲开你坚硬的脑壳，冲刷你沉积很久的思绪。也就，忍不住要回想。有时是私底下的；有时是和三两知己；或者，合着你的心情，或多或少地为这份眷念、那段故事，用心写下点儿东西，乃至那些险些被遗忘的点点滴滴。

小镇的黑瓦灰墙，窄小街道，细细巷子；老树，田野，小河；童稚脸蛋，朗朗书声的学校；还有只有几条铁路的小站……。它们一列一列地闯过眼前，有些是慢吞吞的；有些是轰轰烈烈的。你想要关，也关不住，它就这样，真真实实地，像太阳跳出山顶，你顺着那光，从黎明里走出来了。

有些事你不太想去回味，就跳过了；有些事是太难以忘怀，足以让这一生都有回味不尽的感受。

象过年，那种旧貌换新颜的景象，在我童年到少年的时光里，象烙印深刻地嵌镶在心灵深处。就象每吃到好吃的果子，那流到嘴唇的甜汁，也要伸出舌头舔一舔，叭啐一下，就倒回去，一下子，那种清甜的余韵，也就慢慢地体现出来了。

那给我印象最深的过年，不是崭新的衣裳，不是大盆的猪肉，不是红包里的压岁钱；是那点点炮竹炸响的声音，那穿街走巷烧爆米花的声音，那每家每户敲打饼印做米饼的声音，那油锅里炸糖环、油角、虾片的声音……。这就是——年来的声音。

记得，最渇望听到这些声音的年岁，是处在嗵鼻涕的童年时代。那时，一年之中没有什么时日会比得上过年而来得兴奋、好玩了。而，一年中的日日月月，那些平平淡淡的日子，各种纷乱吵杂的声音，对我们这些刚脱下开档裤的小屁股蛋子，是怎么也撩不起兴趣的。只有，那些年来的声音，它像一根细长的丝线，紧紧地把想象中的新年，一点一点，慢慢地拽过来。

开始是“噼啪！噼啪！”东一响，西一炮的炮竹声，这些响声是男孩子们最为开心的。一些比较富裕人家的大人，上街置办年货的同时，也不忘给孩子们买些炮竹，也就，那灰硬寒冷的冬日，平躺在大地上的小镇，就开始有“声声炮竹除旧岁”的气息了。家里没钱买炮竹的孩子也不用慌，有炮竹的孩子会邀齐一通小朋友，去到街上、球场、院子，小心翼翼地拆开不多的两三封炮竹，分开每人一个，多出的自然是主人拽着，或看和谁要好的就多给一个，多拿的自然就很开心。然后，拿出火柴点着，“噼啪！噼啪！”的声音连同小孩的欢声笑语在小镇的上空就响彻开来。可以说，报告新年来临的信息，是从小孩子们耍玩的炮竹声中传来的。

大人们也就看着日历，算计着时间，准备制作过年的年糕、米饼、油角等物品了。那时，不象现在有那么多东西卖，也是各家都困难，但做这些物品还是有能力的。于是，每到晚上，各家各户，就响起了炸油角、糖环……的“嗞嗞”声，敲饼印做米饼“噋噋”的声音。

还有开始热闹的街上，那摆着炸爆米花的摊子，围着一些大人和一堆的小孩，拿着袋子、篮子什么的，熙熙攘攘。接着一下下——“嗵！嗵”的声响，和喷香的味道，在街角、院落边回荡。

——这些声音，随着大年三十的越来越逼近，就更密集响亮了；我们就，沉醉于这些激荡的声音里，渇盼新年的来临。

——这些声音，伴着我们那个时代的人，走过了一些困难岁月，即使哪些岁月，有伤心黯然的往事。却也曾，给了我们莫大的欢笑和快乐。

现在，城市里不准放炮竹，各家也不做那些年吃了。生活好了，各种物品什么都有，吃，已不是最大的问题，换来的是满街的鲜花、灯饰、和商家的推卖年货的广告。城市，像罩着一层薄膜似的，透不出一点年来的声音。

遗憾的是，那种年来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过年的气息，也就没有那种浓浓的味道了。这样，每到年来，就有一种黏黏的感觉，是失却了那份无法割舍的情结，是想要寻觅那种忘却不去的“炮竹声声除旧岁”的景象。

好多的时日过去了，这些声音一直在心底烙了下来，以至，在渐渐长大的过程，时不时拿出来，翻新一下。正像那河水，涨了，又浅了；河滩里的草，绿了，又枯了；门前的枇杷果，开花、结果，被我们吃进肚子。一切都很自然。而，那些留在童稚里响过的声音，结伴着这些静默的景象，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撩人。一切也都是那样的和谐、安祥，不是很大的跌宕起伏，就这样从心底，如同流水缓缓而过。我知道，日子就是这样，如夫子所说的：逝者如斯夫！一天天地流走，而我们对美好生活的感觉是不会这样白白流逝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