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见过鬼么？我却是亲眼见过的。

在讲这个故事之前，要先介绍一下我家乡的情况。我家住在一个四周环山的小县城里。县城真的很小，从城东走到城西只要用三十分钟。县城四周是郁郁葱葱的高山，与外界的交通很不方便。没有火车站，更没有飞机场，只有两个可怜的破旧的汽车站。所以，城里的人很少到外面去。就在家乡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

我喜欢听故事，从小就总是缠着大人讲各种故事给我听。有的老人讲，在那些山上有脏东西。他们口中的脏东西，就是人们说的鬼怪。我因为从小便像个男孩子般的性格，所以我并不害怕这些东西。相反，却是特别爱听有关鬼怪的故事，晚上也并不会做噩梦。

我们家家户户的住房都是那种老式的，带阁楼的土木结构的房子，民风很好，大人们每天都会随意的互相串门，邻里之间互相帮着照应生活中的一切事物。小孩子们在玩捉迷藏游戏时，也是从这家进那家出，大家都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我也喜欢和小伙伴们玩捉迷藏，觉得挺刺激的，特别是晚上玩这个游戏，更加让我兴奋。躲藏在黑暗的角落里，捉拿我们的人就从身边走过去，却发现不了。呵呵，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

我和伙伴们一样从东家进西家出的，几乎邻里的家门都进去过，唯有我家对门的那户我从来没进去过。那里面住着一个孤寡老太太，平时很少时间在家，她的家门总是挂着一把挂锁。她受到县里的关照，让她免交税费，在街上摆了个小摊，能够有糊口的小钱吧。每天早上很早，她就锁好门出去了，把中午的饭也带上，要到很晚才回来。因此我即使想藏到她家去也没有机会的。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从未想过去问她的事。大人的事情小孩是不关心的，我只关心玩得开心。只是按照大人的教导，称呼她为婆婆。那也是只有在过节或过年的时候，她在家里才有机会叫的。

我的母亲很善良，顾念她是一个孤寡，所以每次家里做了什么点心之类的，都会给她送些去。在我的心里面，是不记得有这么个人的，她在我眼前出现的次数实在是太少了。

在一个冬夜，天气实在太冷了，我家全部早早的就钻入了温暖的被子里。刚刚躺好一会儿，爷爷忽然摇着我的身体，对我说：“妮儿，起来！有件事情要你帮爷爷去做。”

我极不原意爬出温暖的被窝，就赖着不起来，爷爷就总摇个不停。

我没办法了，问爷爷：“什么事？”

“对门的麽婆婆借了爷爷的钱，很久了，都没还回来，现在你去帮爷爷把钱要回来吧。”

我问爷爷：“有多少钱啊？”

“很多呢。”爷爷说，“现在她马上要走了，不要回来以后就没了。”

“那你当时怎么就愿意把钱借给她啊？”

“唉，还不是看她一个人很孤苦嘛，看她经济没有周转，就借给她了。”

“哦，那为什么要我去问啊？”

“因为她家里有脏东西，你的火焰高，她没法害你的。”

“哦，好吧，是要我现在就去吗？”

“是啊。”

我极慢的从床上爬起来，又重新穿好衣服，向着对门走去。

在我们这儿有个说法，有的人性格刚烈，一身正气，也就是爷爷说的火焰高了。这样的人鬼怪是不敢靠近的。

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却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了。后来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是我的爷爷，这时候他已经去世了两年了，却出现在我的身边，而且还能跟我说话。但是当时我并没有发现这个蹊跷的情况。

我来到了对门，伸手去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就加大了敲门的力道，过了很久，终于听到了有鞋子踢踏着向门走过来的声音。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她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看了看我。

“什么事啊？”

“哦，麽婆婆，你好，是我爷爷叫我来的，他说请你还以前向他借的钱。”

我很顺口的就称呼她为麽婆婆，一点都没发觉自己以前是从不知道她的称呼。

“什么钱？没有……没有！”

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却并不请我进去她家，还是堵在门口。

我看她否认借了爷爷的钱，心里急了，声音也提高了：“爷爷说你借了他的钱！”

她盯着我，一言不发，忽然大声的吼到：“是借了，就不还！你有胆量就进来拿啊……”

门被关上了，但是没有听到栓门的声音。我看到她进去了，心里着急起来，也生出一些倔脾气来，伸手把门推开，跨了进去。

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四方的池子，在我们这儿叫做天井。池子里面黑乎乎的，上面却是露天的，可以看到天上的月光，她站在池子的那一边，正对着我，露出一种很诡异的笑容。她并不急着藏起来，好象也根本就不想藏起来，而是站在那里，在等着我靠近她。

要到她身边去就必须要经过天井，没有其他的空隙可以过到天井那边去。我天生的做事卤莽，也并没有仔细地思考她的笑容是什么意思，抬起脚来就准备跨进池子里去。

一只脚刚刚踩到池子里，忽然听到一声好大的哄的声音，惊得我急忙把脚收回。紧接着从池子里升起一阵白色的烟雾，随着烟雾的升起，池子中央出现了很多的摇曳的鬼怪。它们上身很短，但是五官却是俱全，面目狰狞，只是头上没有头发，身上光秃秃的。下身很长，很长，隐藏在烟雾中了。只看到他们摇曳着，狞笑着，向我伸出长长的双手，好象要把我扯入池中去。但是它们并不移动位置，就像被钉住了。我愣了一会儿，知道自己站在池外并没有危险，胆子大了些。可是我要过去找麽婆婆就必须过池子，没有考虑很久，我抬起脚来就向池中走去。脚踩到了鬼怪的身上，耳朵里听到了它们的吱吱尖叫，可是没有感觉到自己踩着东西，仍然是脚踏实地的感觉。那些摇曳着的鬼怪全部在我的践踏之下消失了，池中什么都没有了，烟雾也全部飘散了。

麽婆婆没想到我敢进入池子，所以愣住了，眼睁睁地看着我走到她身边。

“麽婆婆，现在你要还钱了吧？”

“哦，这……”她呆了一下。

“好吧，我还给你！”

她转身向里面的房间走去，我怕她又耍什么花招，就紧紧地跟着她。

她走进了一个房间，房间很大，但是只在靠墙的地方摆了一张很大的床，还有一个衣柜，床头有几个很高很大的坛子，再零散的摆了几个小椅子。家具少便觉得房间很空。我心里觉得挺奇怪的，她一个人住个这么大的房子。她没有停下来，继续往一堵墙壁走过去。走到墙边我才看清，原来这有一扇门。她把门打开，跨了进去，我也紧跟着进去了。

门后面又是一个天地。

这就到了她家的房子最里面了，这儿也有一个天井，是个长方形的，比外面那个天井还要大许多。天井里有很多的鬼怪，就跟刚刚外面的池子里那些鬼怪一模一样，看到她进去全部对她伸出长长的双手，要求她给它们食物。原来这些鬼怪全是麽婆婆养的。

这些鬼怪也就呆在天井里，不爬到池子外面来，她视若无睹地走过它们身边，没有答理它们，一直走到一个最里面的角落才停下来。只见她对着墙壁敲了几下，从墙壁上忽然开了一个小口，麽婆婆对着墙壁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看到从那个小洞口里伸出一只手，送出一叠钞票来。麽婆婆接过来，洞口就自动封闭了，没有任何痕迹。

她拿着钞票转过来交给我，对我说：“这是你爷爷的钱，现在还给你去！”

“哦，谢谢！”我接过钱也不想多呆了，转身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从她家里出来，门就毫无声息地在我身后关上了。

我把钱交给爷爷，送爷爷出了房间，转身忽然打了个踉跄，惊了一跳，睁大眼睛，原来我是在做梦。

外面已经很热闹了，远处隐约传来大公鸡的鸣叫声。小伙伴们在快乐地玩耍着，不断地响起开心地笑声。我呆愣在床上，一个多么奇怪的梦啊，这么清晰，清晰得就像是个真实的事情。

我一整天都沉静在这个怪梦里，满脑子就在回忆梦里的情景，眼睛也总是不时的扫到对门去。

下午，更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老奶奶回来了，她在开门，旁边一个路过的人和她打招呼。

“麽婆婆，今天回得很早啊！”

“是啊，今天早点回来了。”她说着就进了家门。

我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心里不由得又一惊，我昨天做梦梦到叫她“麽奶奶”，原来人们真是这样称呼她啊。我好想进去她家里看一看，看一看是不是和我梦里的一样。

想了就做，晚上我约了几个小伙伴来捉迷藏，我拉了一个伙伴故意往对门跑，进去了我就呆住了。

进门真的看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和梦里的果真是一样的，天井里黑忽忽的，上面可以看到月亮。麽奶奶在桌子旁边吃饭，看了我们一眼，什么也没说。我心里开始狂跳起来，并不是害怕，而是觉得不可思议。

按照梦里的路径，进入房间后面应该还有一个天井的。我拉着伙伴的手往房间钻去。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梦里一模一样，和梦里梦到的房间里的摆设也是一样的。我觉得自己的喉咙好象被人捏住了，呼吸不过来了。心里一种很刺激很紧张的感觉。没有感觉到害怕，也没有想到要跑出来，而是继续往房间后面跑去。我觉得房间后面一定也会有一个天井的。

当房间后面的那个长方形的天井显露在我眼前时，我真正的呆住，眼睛盯着梦里麽奶奶取钱的那堵墙壁，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想了，就愣在天井前面了。直到麽婆婆来拉我出去，我才回过神来。

我再没有心思去玩了，坐在电视机前面，却一点都看不进电视去。

一连几天，我都没有情绪去玩，只是心里对麽奶奶充满了猜测和联想。几天以后，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回，我亲眼见到鬼了，而且看见它进了麽婆婆家里了。

由于前面的梦境得到证实，所以每天我都会不由得去注意对门。

这天天气还算一般，只是没有太阳，下午也和往常一样，我懒懒的靠在门槛上看着外面来来去去的人。慢慢的，我的耳朵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小，好象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又好象我忽然没了听觉。声音彻底没了，我却发觉自己忽然动不了，就像被人捆住了手脚，不但发不出声音来，连想移动一下身体都难。

四周忽然安静得出奇，我的眼睛乱扫，视线射向了离我家大约500米的地方。我张大了嘴巴，想大声叫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躯干！

是的，只是一个躯干，而且是一个身材很高大魁梧的男人的躯干。没有头，但是有四肢。他穿一身雪白雪白的衣服，白得晃人眼睛。衣服很平整，没有一点皱摺，像是一块白布直接披挂在这具男人的躯干上。

让我张大嘴巴想叫出声音来的，是这具躯干居然会移动！

他像我们正常人一样的迈步，只是腿绷得更直些，迈出的距离更短些，移动得很慢。我不觉得害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奇怪，在无头人周围人来人往，却也没一个人看向他，也没人惊叫，人们就像没看到他一样，在他旁边经过。

我盯着无头人，看他一步一步地迈步，漫漫地向着我这个方向走来。我忽然没有了思想，只是本能地盯着他，盯着他……

他移动到了麽婆婆家门口，我看见他一步一步地跨上麽婆婆门前的台阶，靠近她家的门槛，一闪眼间，他就不见了。

好半天，我才有了知觉，身体也忽然可以移动了。我感觉得自己恍恍惚惚的，心里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白日梦。使劲在自己手指上咬一口，疼！

我再没看到那个无头人从那个门里走出来。

傍晚，麽奶奶回来了，接着就响起她向邻居询问的声音。

“今天你们看见有谁进了我的家了么？”

“没有啊，我们没看见有谁来找你啊，怎么啦？”邻居很奇怪的问她。

“我出门的时候把房间的门都锁好了的，现在房间的门却开了。一个房间的锁打开了，锁头挂在门上，另一个门被打开了，象是谁进来了我家里。”

“你的大门坏了没？”

“没有！”

“那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我检查了一下，没有少什么东西。”

“你外面的门锁有没有被撬的样子？”

“没有，外面的锁好好的。”

“那一定是你出去的时候没有锁好门，可能是你不记得了。”邻居宽慰她。

“哦，可我明明是锁好了房间的门的啊。”她摇摇头，百般疑惑地走进了家门。

我心里马上想到了看到的那个奇怪的无头人，可是我什么也没说。虽然我做了一个关于她的奇怪的梦，但是那毕竟是个梦而已。现在出现了一个无头人，也许也是我的幻想而已。

我心里犹豫了很久，几次想跟父母说我的梦和看到的怪事，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此后几天风平浪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切就和往常一样，麽奶奶照常上街去摆摊。

第五天，太阳老高了，麽奶奶家的门上没看到那把守门的挂锁。邻居们觉得挺奇怪的，推了推她的门，里面栓着呢。

“这么晚了，还没起来？”

“平时这时候她早就上街了。”

“一定是出事了！”

“她一个人在家里，不要有什么事吧。”

“快！撬开门进去看看！”

大伙七嘴八舌地动手去撬门。

房子里一切都很平静，麽奶奶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已经去世多时了。

本文已被编辑[悠然一生]于2006-12-13 14:56:56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