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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鸡皮章的的

发表于-2006年12月12日 中午1:22评论-1条

一块鸡皮

□章的的写于2006年5月

七月“流火”。城市的空气闷热又压抑。

今天不便回家吃饭了。阿吉这样想。

今天不回家吃饭了。阿吉这样决定了。

尽管家离报社仅50多米,但他却将脚步向其它地方迈去。

昨晚就因饭菜不合口味,所以才遭了老婆一阵厉骂。“你不喜欢吃,就自己做呀!有我做给你吃,你还嫌三嫌四?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婆大骂道,怒气与怨气一起迸出。当时他也懒得和老婆吵,一声不吭就去扑上床去睡觉,连澡都不洗。但是,这句话他却记得很清晰,很牢固,至今仍回音萦绕。他觉得自己已被老婆骂得体无完肤。难道不是这样吗?他自问。是呀!我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自答。那我现在要不要回去和她一起吃饭,顺便向她道歉?他又自问。女人是需要哄的。这是他自认亘古不变的真理。然而,现在回去也未免太失男子面子了。阿吉不做那样的男人。今早出门的时候,他想到昨晚的事情,便发了一条短信给老婆,严肃声明自己今天不和她一起吃饭了。

哎呀!不就是一餐饭嘛!何必思虑那么多呢?自己不会做,就在外面吃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刚说服自己,眼睛向前面一看,恰有一家快餐店在冒着热气,偶有丝缕夹着浓郁油味的菜香飘忽入鼻。就这家吧。

他走近前去,随意地打量了一下这店。店不大,一个裹着粘满油污的围裙的中年妇女在老板兼工仔地张罗忙活着,顾客也不多。他向那寥寥几个顾客扫了寥寥几眼,发现很多都是民工模样,肤色黑黑的,衣服看上去又脏又硬。最醒目突出的是当中的每个人都发型独特,令人叹为观止。他很快想到了一个词:艺术殿堂。

这家店的卫生意识不是很强。难怪老板娘说一份只需两块五。他有些犹豫了。

能吃就行!他突然想起支撑了他很多年的铮铮铁言。如果说他是靠这句话挺过来的,一点也不为过。但是昨晚在家里,怎么就没想起来呢?唉!他也不明白自己。

但我现在至少也是一个报社的办公室副主任呀!要是让同事看到了,他们会怎么想呢?不说是同事,只要知道我身份的看到了,也会有所看法。一个副主任来这种地方“就餐”?如果是国家领导,还可有个“体察民情”的富丽堂皇的掩影。如果是报社那些记者,也可以说是采风或探访。而自己现在两者都不是,真的说不过去。

阿吉呀阿吉!你怎么变得如此啰嗦了呢?他骂了自己一句。这店离单位和离家都至少有一公里,不会轻易撞上熟人的,再说,天气热胃口不是很好,肚子又不是很饿,随便吃点就行了。这样想着他就点了一份两荤两素的饭菜,接着把两块五钱放到那老板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找了个离门口较远的位置背向门口坐了下来。幸好有零钱,不然就极有可能得和那老板娘的手亲密接触了。这是他坐下来后,首先感到的庆幸。他很讨厌那种手。在读初一的时候,他就经常遭遇那种手。每次去领早餐,那些食堂工友的手都会摸得他的盘子油油腻腻的,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那些工友在往他的盘子放早餐时,那拇指总会有一节泡在他的早餐里。

他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一味地把饭菜往口里塞,闷得让自己都有些心慌。旁边的民工却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好像这店是他们的家,划拳猜马、对酒当歌、挥汗抹脸一切行动自如又自由。他看了看,有点反胃。他很想马上逃离,赶忙加快塞饭速度。

哎呀!不好。刚才好像把一块鸡皮也塞进去了。由于速度太快,那影子只一闪而过,来不及剔掉。刚才点菜时可没点到这菜呀!他平生最讨厌吃鸡皮了,也不知什么原因。小的时候在家吃鸡肉,老妈总会帮他先把鸡皮吃掉。读书生活中,几乎不吃鸡肉。后来工作了,也很少吃,有时应酬必须,就专挑有肉没皮的,不好意思挑,就只好夹几块鸡骨头聊以自慰。有了老婆后,都能吃上有肉无皮的纯鸡肉。唉!还是老婆好!今晚一定要回家吃饭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脸皮厚点不要紧。

那块鸡皮好像肿着青春痘般大的毛孔,好像还长着几根幼毛。太恶心了。他想着,眼前就出现了鸡皮在他的肠里挪动和那鸡毛挑逗他的肠壁的情景。他首先感到肠里痒痒的,继而全身都痒了。他也看到了自己随之顿起的鸡皮疙瘩。突然,他很想吐。可又吐不出来。就算能吐出来,也不能在这里啊!不能载在这些民工讥笑的漩涡里。

他定了定神,挖了一口白饭咽下去,希望能中和一点“鸡皮味”。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路中他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纸巾一直使劲地擦油油的嘴,还没命似的仰头呼吸街上的空气。尽管污浊,但也比那店里的好。同时,他的脚步竟不听使唤地有些颤抖,好像还有几颗星星在头顶闪着,晃着。他忙用力摇摇头,争取清醒。

“你找死呀?走路不看路?”他一听吓呆了。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处,旁边一辆出租车从车窗挤出一个肥耳大头,正蹦着几块粗黄牙齿向他耀武扬威地骂着。他看了竟又想到那块鸡皮。刚才吃下去的一下子已涌到了喉咙,腻腻的,什么味都有。他咬着嘴唇竭力忍着,“死”都不给喷出来。可眼泪和鼻涕却被溢了出来,窒息般的难受。不能在这里出丑!报社的记者可是比老鼠还灵敏的。他连忙赔不是,然后低头匆匆走上行人道。但他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那大耳肥头,好像要留个记念。

今天真倒霉!差点就出了车祸。都怪昨晚老婆骂人,害得得在外面吃饭。不,都怪自己的错失,挨骂也不一定要赌气不一定不在家吃饭呀。不,都怪那块鸡皮,就算是在外面吃,如果没吃到那块鸡皮,也不会如此丢脸呀。幸亏没有碰上熟人。应该也没有被熟人碰上吧。

正猜想着,突然身体撞到了什么,他被反弹得来了个踉跄。“哇哇哇……妈妈,我的鸡鸡!叔叔撞烂了我的鸡鸡……”他忙站稳,不由吃了一惊。一个站着和躺着一样高的肥女人赫然面前,她怀中正夹着那个大哭的小孩,整体看去像一个被垂直压缩的袋鼠。“哦哦……乖,别哭。叔叔是不小心的,我帮你骂他哦……然后叫他给你买一个新的噢!”她正抚摸着小孩那张让泪水和汗水舔得好像被蚯蚓钻过的脸,安慰的样儿让他看了很是自责,自责之外还有点心疼。是他不小心撞到了那妇女,然后又震到那小孩,小孩把持不住,手中的玩具鸡鸡便掉了下来摔在地上。他赶忙蹲下身子去将鸡鸡捡起,刚想递过去给回小孩并道歉,岂料那鸡鸡竟突然叫了起来,“唧唧”的叫声先是吓了他一大跳,然后又让他马上想到了那块鸡皮。他的手一颤,鸡鸡又掉了下去。本来不坏的,经这一摔,身体便裂变了。那肥女人靠了过来,并未“骂”他,还出人意料的堆着厚厚的笑。他尴尬地面对着,竟不知所措,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小男孩,比那大哭的成熟不了多少。他一时哑了,还未等那肥女人开口,赶紧从裤兜掏出钱包,抽出一张50元人民币,伸手插在小孩衣服里,逃也似地跑了,任由那女人在背后如何呼唤。有本事你就追上我!他这样嘀咕了一句。他揉揉刚才插进孩子衣服里的手,闻了闻,有股汗臭,不知怎地又想起了那鸡皮。他赶紧加快走向报社的脚步。

好不容易回到报社,他立马崩溃在自己的真皮沙发上。他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但那鸡皮的形象却依旧若隐若现地不断浮动着,怎么也驱赶不走。是呀!一切都是那块鸡皮惹的祸。如果不是它,阿吉我就不会碰上这种倒霉事。先是遭那肥耳大头骂,接着又亏了50元。如果弄不好早就没命了。真他妈的不爽!不爽!不爽!!就是不爽!!!

“吉副!吉副!你没事吧!准备去开会了!”“准备开会?什么会?”他惊坐起来,一脸惘然地看着同样一脸惘然的主任秘书小陈问道。“就是关于如何在我们报社践行‘三个代表’的事情呀!上周就已经安排了。你不记得了?”小陈有点吃惊地说道。他拍了拍脑门想了想:“哦!哦!我想起来了!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最近有点健忘!呵呵!多少点开始?”“等一下呗!14点60呀!吉副同志!哈哈!”小陈边和他打趣边走出办公室。“哈哈!知道了!谢谢哦!陈美人!”“哈哈,不用客气!我先去准备准备噢!”走廊上回荡着她嘻嘻的笑言。“呵呵!这小陈!”阿吉对自己说着又坐了下来。这番短短的对话使他身心都解放了许多。难怪同事们都称她是开心果。

说起小陈,他又想到了自己。

他是两年前来到这个报社的,刚开始也是做办公室主任的秘书,就是小陈现在的位置。那时,他很勤奋很努力,所以很快就被提升到了现在这个位置,成了三个副主任中最为突出的一个。在这个报社里,他算是较年轻有为的了。但是,有一个遗憾,让他很不是滋味。

那是关于秘书的遗憾。在他没来报社之前,办公室副主任也是可以配秘书的,但恰恰就在他刚来的那一年,报社就进行人员精减,实行所谓的“改善机构”,把办公室副主任的秘书位置给减掉了,只保留办公室主任的。要不,他现在也可以有个秘书,说不定就是小陈。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14点60?呵呵!他从漫远的“美妙”中回过头来,看了看手表。哗!时间过得真快!现在已经14点40了。他是中午11点30分出去的,想不到只吃餐饭就花了这么多时间。谁料,一想到那餐饭,他的思绪又不由自觉地转到了那块鸡皮。又想起了鸡皮如何在肠里挪动,鸡毛又如何挑逗肠壁的情景。他本不想去想,可人的思绪有时是很难压制的。再说,经过之前的几次无节制的温习,那感觉早已熟透于心并越来越深刻,越是压制就越清楚越生动越形象,怎么也抹擦不去。他感到头越来越涨,接近了爆炸状态。

要不要上个卫生间?也许可以把它拉出来!是呀,上就上吧!不能放过任何的可能机会!反正还有一点时间。他这样想着就走进了卫生间。

他在卫生间里竭尽全力地排泄了近10分钟,感到舒服了许多,但刚走出卫生间门口,那块鸡皮突然又浮现了。他妈的!这不是成心和我过不去吗?他狠狠地骂了一句。不知道那块鸡皮有否听到。不过,他自己也得承认,他还不知道那块鸡皮是否已经排泄出去。可开会要紧,还有几分钟就开始了。他赶忙勒紧裤头,向会议室奔去。

刚走几步,他又犹豫了。开这种会议,少则也要两三个小时,万一中途那块鸡皮作怪,我控制不住反胃呕吐或肚子疼老要找厕所,那岂不是很没面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不去吧!反正这种会开来开去还不是搞形式摆架势?没什么实际意义。请假即可。他觉得自己已经想通了。于是,他便拿起手机向小陈发了条短信:陈美人,我因身体顿感不适,不能参加开会,以免影响进程。劳烦帮我向领导请假,我将感恩戴德。呵呵,谢了!你们不用担心我的。他为自己幽默但又不失认真的求助语言得意了好一会,他害怕请假之后别人对他问三问四,便潇洒干脆地关了手机。

偌大的一个办公室,就剩他一人,但仍活动着的除了他却还有那块鸡皮。他坐在沙发上,想让自己安静一会休息一会,可那该死的鸡皮总是突破他的思维压制,时而在他面前活蹦活跳,时而又在他的内里翻涌覆动。

该怎么与人道明呢?如果同事问起哪里不舒服,该怎样回答?总不能说是因为吃了一块鸡皮而这样吧!一个男子汉连一块鸡皮都不敢吃?如果他们再追问是在哪家饭店吃到那块鸡皮的,更不能说是在哪种烂地方呀?!堂堂一个报社的办公室副主任,竟跑去哪种烂地方消费两块五元?结果还害了个鸡皮恐惧症!这样一传开,岂不笑掉全报社人员的大牙?说不定还会有人落井下石,说他活该!!他不希望这样,更不愿意。

他一直在那里不知是与鸡皮还是与自己纠缠着,时间很快就跳到了17点30多。果真不出他所料,会议还没结束。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还在这里傻坐会使自己发疯的,干脆回家吧。他拍了拍坐得快要发麻的屁股,毅然起身,走出了报社。

今晚要回家诚恳地向老婆道歉,待吃了晚饭后就一起散步,晚上睡觉还要好好温存一番,以拭去今天的所有不爽。哈哈。他边走边想,还时不时为自己的计划莫名地发笑。应该给老婆买一束玫瑰花,这样不仅可以更表诚意,还能多添几分浪漫。“何乐而不为”?于是,他便向旁边的一间花店走去。

回到家,他十分顺利地实行了大半计划,还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就差“温存”那一步了,只是时间还未到。女人是需要哄的。他又为自己认定的真理得意许久。他甚至还想到要写一本《女人就是要哄》的书,那书肯定很畅销。

到了“温存”的那一步。他先是轻轻地弹摸着老婆嫩滑的肌肤,进而吮吻。老婆也很配合,微微扭动的身躯和低沉又充满诱惑的呻吟让他越来越兴奋。他觉得可以进入了,可就在他把头从老婆的胸内抬起时,竟又看到了“鸡皮”。老婆的双乳被他吮吻得红红涨涨的,那ru*房上的毛细血孔正在不断地收收合合,突出明显,他吮吻时留下的唾液还随着双乳的一起一伏,在上面毫无方向地滑动,闪着朦胧的光。这不是鸡皮吗?这不是那块鸡皮吗?他心里马上起了痉挛,激情褪去,一下子什么都焉了。他从老婆身上爬起,坐在了床上。

老婆本还在向高[chao]奋进,他的突然停止,让她傻了眼,不解问他怎么了。“没什么!”他冷冷地应了一句。老婆也随之冷了下来,但还是坐起身靠在他肩膀上嗔道:“没什么?没什么干吗要停下来?”“没激情!”“没激情?为什么没激情?”“你就别问了!我不想做了!”他还在和那鸡皮火着,老婆的追问让他烦了起来。老婆听罢吃了一惊,也有点生气道:“有话你就说呀!刚才还好端端的!你说呀!你说呀!”“哎呀!你烦不烦呀你?不做就不做!有什么好说的?”他生气了,将老婆推开,并向床边挪了个位置。“啊?你嫌我烦?你究竟有什么事情就说呀!”老婆有气但还让着他。“你怎么那么婆妈?不做就不做!”他朝老婆大吼了一声。“婆妈?我婆妈?你敢骂我婆妈?你为什么不说你自己不行……”老婆也生气了,说着无分寸的气话,可还未待她说完,一个热辣辣的巴掌就重重地落在了她左脸上,五个红红的指印十分清晰明显。他打了她,重重的,他自己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力量。老婆和她结婚一年多,吵架是有,可他从未动手打过她。他为自己愣住。老婆被他的一巴掌惊呆了,含泪望着他也愣在了床上。

两人像两具雕像般僵坐在那里。还是老婆打破僵局,卷起床上仅有的一张单被拖着拖鞋向房门走去,“砰”的一声便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知道她要睡客厅。随便她吧!没结婚前还可以说怜香惜玉,现在可是她自找和自愿的。

他躺在床上,任由蓬乱的思绪将自己占据。但是,很快地,那块鸡皮的形象又渐渐从蓬乱中清晰出来,并奸笑着向他示威。我真他妈的倒霉。他想不通,吃饭时都没想到那块鸡皮,怎么偏偏到了这个时候,它又突然间蹦出来,还害得自己和老婆如此“下场”。他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就越是苦恼,越是苦恼就越是气愤。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为了给自己清醒,也算是对老婆的偿还,更为了表示对那块鸡皮的痛恨,。

他有气无力地岔开四肢,双眼望着天花板发呆。没关灯!没关灯!刚才该死的忘记了关灯。他像发现了新大陆般发现了问题的缘由所在。如果关了灯,自己看不清老婆的ru*房,也许就不会想到那块鸡皮了。肯定不会。然而,他很快又推翻了自己。不对!最主要的还是那块鸡皮,如果不是那块鸡皮,我和老婆就不会停止做作,就不会闹别扭。如果不是那块鸡皮,开灯做起来又有何妨?……

他醒了,并知道到了第二天。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睡着的,脑中只遗留昨晚的翻来覆去。唉!他半闭着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感觉有点口臭。然后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揽,落空了。这时他才觉醒。他用力睁开双眼,原来老婆不在身边,她已睡了一年多的位置只横着自己一条汗毛不长又不短的手臂。整个房间空荡荡的,怎么也搜寻不到她的影子。他的心也随之感到空荡荡的。以前,他的每一个早晨都是由老婆叫醒。他开始怀念了。

老婆还在客厅的沙发上,他这样安慰自己。他看着那扇涂着红漆但又有点褪色的房门,耳边又回响起昨晚那“砰”的一声。突然间,手机十分愉悦的短信铃声打断了他自我安慰的思绪。他先是懒懒地用手在床头边的桌子上摸寻手机,但看了短信之后,他却猛地惊坐起来。短信是老婆发过来的:吉,你昨晚的那一掌让我看到了我们的分歧。我们都需要冷静。我在外面住一段时日,等到想回去的时候再回去。你不用找我。我很好。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他赶忙冲出房间,她已经不在客厅,只有那张被子整整齐齐地坐在那里。他愕然呆住。

他很后悔昨晚没有向老婆说出实情。但是,老婆尽管心里很关心,可话到嘴上都会变成嘲讽他的语言。他最受不了别人的嘲讽,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

老婆是个犟性子,说一不二。他相信她还会回来的。暂且这样活着吧,一个人也罢。那是自己惹的祸。

他拿起被子转头回到房间里,闻着老婆遗留在被子里的体味,傻傻地扑在了床上。不,不是我的错,是那块鸡皮!他的心突然这样吼着,接着干脆骂出声来。那块鸡皮分明在他的眼前,胜利地奸笑着。

上班迟到了。离下班只剩一个多小时。小陈关心地问他怎回事,他想了想,敷衍道:“昨天不舒服,昨晚睡不好,今天醒得太迟。”“那你老婆不叫你起床?”小陈有点不解,也带点打趣。“她也很累,也没早醒。还是我叫她起床的呢!”他撒谎道,倒也合情合理。小陈“哦”了一声又走过去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小陈的关心,让他颇为感激。尽管她对每个同事都一样。

……

碌碌无为,萎靡不振,常常心乱如麻,有时不知所做作。那块鸡皮经他不断地温习与复习,历久常新,并深植于他心底,如一颗毒瘤,随时发作。十多天过去了,他这样总结自己。幸好,他还会总结。只是总结过后又如故。

老婆竟还没有回家,连一个电话也没有。他在伤心烦乱之时,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戴了绿帽子。有了这怀疑,他又感到自责。怎能这样怀疑自己的老婆?即使是,也是自作自受。但他又找不到她。他通过间接手段问过她娘家,可她也不在。他曾发过无数短信,但从未收到回复。他说他知错了,向她道歉。没回复。他说他很爱她,希望她回来。没回复。他说他心情很糟,生活杂乱,快支架不住了。也没回复。他甚至说出了实情,道出了那块鸡皮。仍杳无回复之意。……或许,那块鸡皮太荒谬了。她不再相信自己。他再也不能让她相信。

他开始恍惚起来。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让他神经错乱。

一天下午,报社传出噩耗。那噩耗,很快就成了报社的头条新闻。办公室主任在下午的上班路上出了车祸,淋淋喷出的血塞住了他的呼吸。

阿吉苦笑,竟问自己:“主任是不是也吃到了那块鸡皮?”

主任走了,留下一个位置。那个位置,很多人都虎视眈眈。特别是另外两个副主任,在工作之时总会偷偷瞟上几眼,并想象着坐上那位置后的飘然与骄傲。说不定还可对小陈调情一番,甚至发生一些近乎桃色又十分浪漫的故事。

只有他例外。谁坐那位置?未知。总之,他觉得自己已无力于争权斗势。要争就和鸡皮争,要斗就和鸡皮斗。这是切实问题。他也没有奢望太多。因为另两个副主任年纪都比他大,工龄比他长,经验比他丰富,处世比他圆滑……优势难以枚举。近日他们还前所未有的勤快起来。我退出争斗,好让他们少一个“年轻有为”的对手。就让他们争吧、斗吧!就让他们坐吧!他这样想,也是这样做。他有人道主义。他一直这样自认。

但当人选确定时,三人都不禁大吃一惊,然后傻了眼。都不是他们。竟是小陈。他们简直怀疑是否世道变了。小陈只是一个小小的秘书,竟一跃而成办公室主任?那小丫头有什么能耐?

对此,报社的高层领导竟这样解释。根据平时的“明观暗察”,三个副主任当中,吉副平时最勤快,确是年轻有为,很合人选。但是又太爱洒个性,连开会都不到。近日精神又不佳,身虚力弱的,怎坐得主任之位?另外两个副主任尽管“老龄”,但平时工作确实太懒,常常不上班,责任心不到位!而小陈就大有不同,既勤快又聪明,尽管工作时间没有三个副主任长,但她在做秘书期间进步飞快,是个难得的人才。

解释很牵强,可又合情合理。他们尽管内心极大不满,但也只好面对已定的现实,至于反抗,那是很遥远的事情。可以是过去,也可以是未来,却不是现在。

他又选择苦笑,也只能苦笑。倘若真如领导所言,那么这个人选的确定对他真是极大的伤害。他体验到了失之交臂之沉痛。想来想去,还是那块鸡皮。如果不是它,我就会像平常一样开会;如果不是它,我就不会精神不佳。全是它的祸。他这样断想着,而且越想越气。然而,他越气,鸡皮的烦扰就越变本加厉。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栽于那一块小小的鸡皮手里?为什么?为什么?……一连串的自我发问在他的脑里久久不能平息,苦闷之极。但始终没有回答,能听到的只有那块鸡皮将他烦扰后得意奸笑的回响。

幸好,当上主任的是小陈,尽管他也很吃惊。因此,他觉得肺部还没有完全闭塞,呼吸还在进行。因为他近来感激小陈。那是好人总会有好报。何况,当上主任的小陈,对自己友好如故。这多少让他感到一点安慰,也得到一点平静。当一个人的爱情没有出口时,投靠亲情是一种爱的本质回归,感受友情则能寻回一种活着的慰藉。

拿不起放不下的是废物,拿得起放不下的是懦夫,拿得起放得下的是真正的能人。他很明白他想做哪一种人,但是他不知道他只能做哪一种人。很多东西,“想做”并不代表就能做到。

老婆有家不回,失之交臂的“主任”位置多少给他留下一点阴影,最可恨的是那块鸡皮的烦扰竟始终没有消失始终生长繁茂,三者交逼让他“苦”不欲生。他觉得自己难以自拔了。他甚至产生了人生之极苦莫过于此的深沉悲慨。

他病了,且病得不轻。除了他自己,小陈是第一个将病态看出来的。她关心地询问他,但他不愿向她透露滴点。他不愿别人为自己伤神。

很小的时候,他就懂得这样。他有什么病痛从不对人说,包括他的父母。首先是不让父母担心,另外是要让别人知道他过得很好。

他向领导请了假,理由是离这座城市近千公里的老家出了大事,急需赶回处理。于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谎言使他换得了一周的“自由”。他当然没有回老家,老家有大哥大嫂的打理安好得很,而是憋在离报社仅50多米的家中。他不怕天气的炎热,整日让自己日渐消瘦的身躯只套着一条内裤在那不够100平方米的房间里来回游走,时而躺在床上翻翻,时而溜进厕所拉拉。总比在报社里自由多了。只是出门要小心翼翼,免得被同事碰见然后告密。

黑黑的夜,他独自一人走在迷蒙的大街上,整条街就只听到他自己拖着拖鞋的锒铛脚步声,很是恐怖。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走到大街上去。走着走着,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群全身长着鸡皮的人,咿咿呀呀地朝他围挤过来,一下子就将他淹没了。他被那群人死死地摁在冷冷的大街上,动弹不得。“继续喂他鸡皮!等他身上长满鸡皮,他就是我们的人了!我们的队伍需要不断壮大!谁叫他吃过我们的鸡皮!”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语气活像魔鬼老大。他竭力将眼睛往发音处射去。啊!原来就是那个快餐店的老板娘,难怪声音有点熟悉。原来她是魔鬼,鸡皮是她的统治工具。他刚想大声地骂她下流卑鄙无耻,害得他“惨不忍睹”,然而口中已被塞满鸡皮,脖子还被那些长满鸡皮的手不停地按摩着,好让他及时消化。他的腔内不断地反胃,眼见就要呕吐出来,但马上又被源源不断塞进来的鸡皮即挤了回去。他无力反抗,并开始感到窒息,渐渐地,他感到自己快要死了。连父母兄弟、老婆都未见上最后一面,他就快要死了。最后他痛苦地闭了眼睛,脸上僵硬着恐怖与挣扎的痕迹。

“啊!啊!……”他突然惊醒了。原来这只是一场噩梦,而梦中的情景却仍历历在目,真实得让他吃惊。他看了看周围如梦里一样黑黑的夜,捏了一下自己汗腻腻的大腿,还疼。真的还活着,阿吉没死。他为自己庆幸着。可恐怖的气息还在环绕,他赶紧拉过早已被汗水湿透的被子将早已被汗水洗过的躯体死死包住,只留一个鼻孔出气。然而,他无论如何都再也睡不着。不知离天亮还有多长的距离,天亮之后就什么都亮了。他苦苦地等待着,汗水越来越汹涌,但他毫无察觉。他连看时间的勇气都没有,尽管那对他很重要。

他感到全身发热,一定是发烧了。幸亏天已亮,他浑浑噩噩地爬起床,一阵凉快刚刚拂过躯体但随即又消失了。他从久未开过的药箱里找出几片退热片,不喝水就吞了下去,然后又扑回被汗水渗得冷冷潮潮的床上。无意中,他摸到了硬梆梆的手机。这手机是什么时候放到床上来的,他已毫无记忆。近来,除了那块鸡皮,他有太多毫无记忆的事情了。他把手机拿在手里无意识的把玩着。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中午11点多了。这是“假期”的第三天。

给老婆发条短信吧!他感到自己快支撑不住了。老婆!你快回来呀!我很需要你,我现在病了,很难受。以前都是我的错!我求求你,回来呀!我还在家中等着你!我爱你!!短信很快就有了回复,这让他欣喜若狂,呼吸也激动得喘了起来。但是,但他细看时,竟发现是小陈发过来的。吉副,你没事吧!你老婆怎么啦?你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还在家里?你病了?要不要我过去看看你?原来,他错乱中竟将短信发给了小陈。他很是感动,赶忙回复。谢谢了!小陈主任!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发错了!我没事!我只是和老婆闹着玩而已。我还在老家。呵呵!小陈还没有结婚,怎好孤男寡女相会,即使是探望也不该。其实,他最担心的是自己会失控。所以他只好这样欺骗道。他回复了小陈之后,又将原来错发给小陈的短信十分谨慎地发给了老婆。然而,他苦苦等了近半个小时,仍未见回复。他以为老婆的手机接收不到,又连续发了三次。再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有回复。他憋不住了,就直接打她的电话。可她不接。他又连续打了五次。还是不接。至今离打她的那一巴掌已逾半月,难道她还未气消?难道她不再爱我了?他绝望了。可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她不可能回娘家,之前他曾问过了。即使是在娘家,也不可能住如此久的时间。她的很多朋友都说没见过她。

泪水不禁溢上了眼眶,在他躺着的脸上蜿蜒爬行,最后竟湿透他的脑后。他感到异常的冷冰,似乎季节一下子转换到了寒冬,刺骨的风肆割着他,只有雪花美丽,但雪花却伤他最重。

发烧越来越厉害了,他不得不上医院。他马马虎虎地洗漱一番,啥也不吃便走出门去。医院离家也只有200多米,他干脆步行。其实,他早已习惯了步行。

街上的行人很多,各自迈着各自的脚步;车辆也很多,各自朝着各自的方向行进。空气还是那样的闷热与压抑,一如吃到鸡皮的那天。一想到鸡皮,他的胸腔就感到窒息,一窒息,他的心就慌乱,心慌乱,脚步也跟着慌乱。走着走着,他感到饿了,但空空的肚子却充盈着鸡皮的油腻与反胃呕吐的欲望,可始终吐不出来。走着走着,他居然又遇见了那个站着和躺着一样高的肥女人,她的怀里还是夹着那个手中拿着“鸡鸡”的小男孩。那个“鸡鸡”肯定是用他的钱买的。他又感到亏亏的。幸好他没有再碰撞到他们。他开始怀疑时空是否已经倒流,怎么感觉与“那天”如此相似?他越来越不明白了。

那医院只须过一条马路就到了,他赶紧加快前进的脚步。

然而,当他刚走到路中央时,一辆出租车突然不受控制地朝他疾驶而来,不偏不倚地重重地撞了他一个满怀。他在倒下的一瞬间,看清了那出租司机的脸,就是“那天”那个差点撞上他并大骂了他的肥耳大头。他很想大声回骂,但车子重重的轮子已经无情地从他消瘦的身躯上辗了过去,他艰于呼吸视听,血液也像那车子一样不受控制地从他身躯的各个方向汹涌而出。他的脑子开始蒙太奇地闪烁着一些记忆,有关于那块鸡皮的、有关于父母兄弟的、有关于妻子的、还有关于小陈的等等,在他闭上双眼之时,他还惊叹于这一切怎会与那个噩梦如此的相似。

阿吉死了。就死在医院的路口。

在人们慌乱的脚步中,阿吉静静地躺在原地。阳光白白的,阿吉血淋淋的躯体被照射得恰如一块块“发烧”的鸡皮。很多看到过他尸体的路人都这么说。很快,阿吉也和刚死去不久的主任一样,成了他们报社的头条新闻。于是,很多人都看到了他被白白的阳光照射得恰如一块块“发烧”的鸡皮的尸体。包括他的父母兄弟和老婆,也包括那快餐店的老板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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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一声叹息点评:

一个人对鸡皮的禁忌,从而影响到他的事业他的婚姻,甚至他的生命,一块鸡皮所折射的应该是一种生活的艰难和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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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皮只是一个微妙的意象,但真正的“鸡皮”是人内心的“鸡皮”。这“鸡皮”可以让人疏离,愁闷,苦恼,无助,错位,异常,乃至畸形,扭曲,甚至[已过滤**]。。。。。。at:2006年12月12日 晚上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