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进入冬天以后,再不多见旧时的火炉火桶,摆在门口烧得烟熏火燎。夏天的芭蕉扇在冬天唯一的用途就是用来煽火。到后来,芭蕉扇和劈柴的刀具,以及每劈一次能生好几天火的木头竹片之类,摆在一起,过一个完整的冬天。我想城市的夏天不用那种扇子的时候,同年的冬天也就放弃了火炉火桶。凉爽和温暖都在快速旋转的电表上面。
人总是在幸福的时候还会追忆旧时光。爷爷坐在沙发里,觉得冷,肢体语言已经告诉我了。空调和脚踏取暖器他选择了取暖器,木框的。那木头决定了它的传导性之外,更是让人想起旧时火炉火桶。他便在如此人工制造的温度里面给我讲一些故事。确切的说,是他经历过我却闻所未闻的旧事。
<一> 乞丐
古装电视剧里面经常会看见丐帮情节。看多了便觉得古时的乞丐就是那副样式,有一个帮主,工夫了得,云云。
他要说的就是真实的乞丐。因为只有他说起乞丐的时候,他的神情才会更直接地传达予我遥远的,朴素的,落后的却让我深信不疑的,老人的沧桑感。
各个地方的乞丐的确是需要一个头目的。所谓头目,当然从头开始。光头,见光头如见领导。这是其他小乞丐没有半点忤逆的。虽然衣衫同样褴褛,同样一年才洗一次澡,同样跳蚤满怀。爷爷见过的乞丐头都没有传说中的武功。经常产生于某一场灾难,某一场瘟疫,某一场战乱。之后,一个地方突然出现更多的穷人,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原本可以自由流浪,却是难容于其他的云游部落。经常血雨醒风,刀光棍影,惨不忍睹。一个地方的,自然有乡情,团结就有饭吃,那种凝聚力下面便出现了头目,家长。久而久之,乞讨也形成一定规则。逢某家红白喜事,宴请宾朋,同时也不能忘记给乞丐头目捎去信息,以免在宾朋酒酣兴至的时候钻出几个要饭的。要饭自然没有客人那般文明。蜂拥而上,单是他们躯体里散发出来的气味就足以熏走所有餐客,和办喜事的浓厚气氛。等亲朋告礼散尽,将残羹剩肴,倾巢搬出,让群丐们尽情享用。皆大欢喜,和美四方。乞丐头目在就餐的时候还在热情洋溢的演讲,群丐还在欢声雷动的高声和“好”,筷子,棍棒,碗举过头顶。
旧时女人当“叫化子”是有伤风化的,所以群丐里面是没有女性的。当然可怜的女人遍地都是,要饭也只能独自一人,经常遭缺良心“狗”的欺负,但善良人家同情妇孺,施舍起来也就多一点了。。。
我一定是听时入神得厉害。全没觉察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饭,热气腾腾,香溢满屋。爷爷已经从沙发里起来,健步离开。
<二> 做“平安”
做“平安”,即使是我的乡亲,也是久未听闻,更没有亲眼所见。大概是失传了吧。
我把我的双脚也塞在爷爷的取暖器里,上面盖着衣物,很快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是的,经常写一些东西,突然觉得脑汁快要枯竭。爷爷的故事很有些充饥的味道,正如此时双脚挤着他的双脚,取他的暖。又与儿时睡在大人的臂弯,听着故事,摇曳中熟睡的感觉很相似,久违的体味重新积满心头。
为求平安,解放前的百姓们创造并延续了做”平安”。在秋收以后,在享受丰收的闲暇里,几个屋场联合起来,请来道士,敲锣打鼓,热闹非凡。在至少三重天井的厅堂里面,操持起来。用颜色艳丽的纸张将大门装饰一新,再在偌大的稻场中间,用数张饭桌搭台,台子上面树着被剖开的竹子,剖成六或八份,用简单分解的松树料卡在竹子缝隙里,让竹子的上面象盛开的花瓣。在花蕊的部位填满易燃的柴火,再捆好分开的竹子,点燃柴火就可以了。那个节目叫烧“天竹”。天竹点燃以后,道士便可以大张旗鼓的喧嚣起来。晚上,牛马进栏之后准时上演“五猖”会,五个从头到脚彩妆的骇人的壮年,手拿“马叉”<上面按了铃铛的铁叉>,后面跟着一个“玄檀”<有着一般法术的斯文一点的术士>,钻牛栏,过马蓬,溜巷道,绕村落一周,驱邪祛鬼。孩子们最怕“五猖”了,旧时语云“铃声响,吓破胆”,演变成后来恐吓孩子在黑夜里出门玩耍的通常语。
做“平安”,庆祝丰收,求吉避凶的农家活动,虽然沾染了一些迷信的气息,但是,自有农家旧时难得的快乐与趣味,更何况包含的那份良好的愿望。爷爷津津有味的讲的时候,我见缝插针的问了许多问题,那么幼稚,全然不知道自己可笑成什么样子
。。。。。
冬天的老人,即使是双脚被包裹在温暖里面,依然会咳嗽,每一声咳嗽,都能咳出几个字来,对于一个象我,想写点什么的人来说,是这样的。或者,冬天里的咳嗽也是一种老去的景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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