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放月假了，读高三的小珊从学校回到了家。不用说，又是回家拿下个月的生活费。父母又在烤饼子，又准备第二天上山去卖了。“回来了，珊妹。”“恩”。小珊的父母经常这样叫她，周围的邻居也这样叫她，小珊听来很亲切。小珊来到父母身边，也帮着父母烤饼子。烤饼子这活，可是小珊和她姐弟们读书的经济来源。父母是农民，要没有这手艺活，小珊和她的姐弟一定读不了书。试想，农村上连温饱都难解决，怎会有余钱读书呀？

烤饼子烤到晚上12点多，终于烤完了。300多个，和着母亲从集市上买来的白酒，母亲明天将把它们换成钱，换成小珊们读书的钱。

第二天早上5点多，母亲便起床了，做饭、打点行当，推开门，一阵寒风铺面而来，雨，下雨了。该死的老天爷，干吗这时候下雨呀。这冬雨不同夏雨，说停就停，冷雨霏霏，不下过三五天，是不会罢休的。小珊躺在床上想，这么恶劣的天气，母亲还会去吗？能帮母亲点什么呢？那么多的饼子，母亲一个人挑肯定会吃力，天晴母亲还能对付，这下雨天的，就很难说了，正想着，母亲来到床边，对小珊说：“跟我一起上山去卖饼子，好吧？”小珊迟疑了一下，说：“好吧”。小珊还算一个孝顺的女儿。虽然雨天，小珊心里有千个不愿，万个不想，但小珊还是答应了。小珊也知道，母亲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叫自己去的。

接近7点了，小珊和母亲收拾停当，小珊身背60多个饼子，母亲挑着其余的饼子和白酒，出发了。雨，没有停的迹象，丝丝屡屡。路，虽不曾泥泞，可也不好走，滑是滑的很，稍有不甚，便会摔倒在地。从家到山脚，得走上1个多小时。小珊在前面走着，母亲在后面跟着。小珊走不快，母亲边走边催促，“得快点呀，不然，今天卖不完呀”。小珊便让母亲走前面，自己在后面跟着。虽一步三滑，母亲也加快了步伐。寒风冷雨对于小珊和母亲来说，已经不是问题了，一阵阵热气从母亲和小珊的头上身上冒出。

开始爬山了，山路比坝路好走些（暂且不说它陡），没有坝路的湿滑，黄沙土的山路，在细雨的滋润下，倒显得凝重些了。母亲在前面挑着，吃力地爬着山路，边爬边嘱咐小珊慢点。装饼子的箩筐时不时地撞着路旁的小树，母亲便时不时地用双手紧握扁担上细长的绳子，不让箩筐在撞树后打秋千。每次撞后，母亲都会踉跄几步。小珊在后面跟着，真怕母亲一不留神，会摔倒。摔倒可不行啊，路旁是悬崖呀，掉下去，可不敢想象。小珊在后面说“妈妈，慢点。”“恩，你也慢点。”

山上没有集市，山上有煤厂，有许多的小煤厂，小煤厂里有许多的挖煤工人。母亲烤的饼子就是卖给挖煤工人，包括白酒。两饼子就着两白酒，经饿。那些工人喜欢吃母亲做的饼子，吃后能管上几小时呢，而且还经济实惠，两饼子和两白酒，就二元钱。虽这么便宜，但母亲也能从诸多的二元钱中赚取20元左右的利润。母亲带着小珊从一个个煤厂走去，箩筐中的饼子和白酒便一点点变少。山上的煤厂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零零散散的散布在各个山上。从一个煤厂到另一个煤厂，少说也得大半个钟头的路程吧。有的在山上，有的在山腰，有的在山脚。小珊跟着母亲刚爬上山上，刚卖掉一些饼子和白酒，又得下山了。山脚有一煤厂，有百十来号人吧，母亲对山下的煤厂寄予的希望蛮大。母亲对小珊说，每次他们都会买很多，还可以在那儿吃午饭。雨，依旧在下，箩筐比先前轻了些，小珊的背篓里也少了些。下山的路很陡，路旁松树枝上挂满了晶莹的雨滴，偶尔地轻轻一碰，便洒落在小珊和母亲身上。小珊有时也故意地拉拉路旁的树枝，让那雨滴滴落在身上。

下山的路不能走快，走快了就刹不住脚，刹不住脚的后果就是连人带物一起滚落山脚或者悬崖，不丧命也会落个半死。母亲还走在前面，放慢了脚步，母亲担心着小珊，时不时回过头来看看。“我没事，妈，你自己走好。”窄窄的山路上，就小珊和母亲在行走，行走在陡峭的山路上，雨也阻止不了她们的脚步。山路在她们身后，留下一串串脚印，一串串坚实的脚印。来到山脚，已是午饭时候了，山脚下那些漆黑的叔叔们，买了箩筐中的一大半饼子和酒壶中的一大半白酒。母亲和小珊在这儿吃过午饭后，小珊背篓中的饼子，母亲全接过去，放在箩筐中了。这山脚就这一个煤厂，母亲带着小珊又开始爬山了。

这上山下山的，小珊由开始的新奇变成了埋怨。但小珊没有说出来，小珊怎么说得出来呀，母亲天天这样上山下山，母亲都不曾埋怨，小珊没有理由埋怨出来呀。可上山下山的路实在太陡太漫长，何时是个尽头呀？山路还得爬，饼子还得卖，爬吧！山腰、山上，一个煤厂，又一个煤厂，饼子在减少，白酒在减少。路在延长，雨在下。母亲的身影一直在小珊的前面，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差不多走遍了山上的每一个煤厂，箩筐里的饼子和白酒终于全卖完了。这时，已是下午4点多了。母亲的脸上，小珊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小珊心里一阵高兴，终于可以回家了，终于不用背什么了。不负重的行走，真的很轻松，尽管脚还有些累，不用背东西了，不担心是否卖完了，轻松就是轻松，雨，管它停是不停，风，管它刮是不刮，可以和母亲一起回家了，家的感觉真好啊，不用爬山，不用淋雨，不用马不停蹄的赶路。

山间雾气缭绕，稀疏的山民的房屋顶上，已经有袅袅青烟升起。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一个小煤厂，母亲停下脚步，往箩筐里捡煤炭。工人们早已认识母亲，便任由母亲捡拾。母亲将煤炭放在箩筐中，却不放在小珊的背篓中。差不多快满了，母亲便挑起箩筐，走在小珊前面。扁担压在母亲的肩上，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凹陷。明显地，明显地，比清晨挑得要重得多，重得多。爬了这么长的山路，什么叫劳累，什么叫疲惫，小珊终于明白了。可小珊不明白，这么累，母亲干吗还要让她自己不歇停呀。一大担煤炭，少说也有百多斤。一百多斤呀，母亲挑着它，颤颤巍巍行走在山间小路上。下山的路，在母亲负重的脚下，格外的难走，格外的崎岖，格外的漫长。小珊在母亲后面看着扁担从左肩换到了右肩，又从右肩换到了左肩。小珊叫母亲匀点煤炭在背篓里，可母亲就是不肯，说什么我还挑得动呀，呆会挑不动的时候再说吧。小珊就跟在母亲后面，看着母亲的背影，看着母亲疲惫的背影，等着母亲匀些煤炭出来。雨一直没停，山路上没有行人，脚印还是小珊和母亲来时留下的脚印。这么冷的天，往家里躲都来不及，又有谁会在这样的鬼天气中行走？母亲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缓慢，天色也越来越晚。小珊拉住母亲的扁担，强行让母亲停了下来，强行从母亲的箩筐中取了些煤炭在背篓中。母亲的肩上轻了些，母亲的脚步迈得快了些，小珊跟在后面，跟在母亲后面，终于到山脚了。

已是黄昏上灯时候了，坝下的小路比山间小路泥泞多了，许是走的人多了，许是雨一直下过不停，反正小路上全是稀泥，没法放脚。小珊和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烂泥中，管它是水坑还是稀泥，管它是石块还是瓦片，踩稳当了便成。终于回到了家，回到了家，小珊放下背篓，瘫坐在凳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哪怕是洗洗手，哪怕是揉揉生痛的肩膀，哪怕是脚上鞋子没了鼻子没了眼睛，什么也不管了，静静地就这么坐着，坐着……

吃过晚饭，父亲把生活费拿给小珊，叮嘱她，可要努力读书呀，父母挣钱也不易呀，就盼着你们一个个把书读出来，不再像我们一样辛苦就成。小珊躺在床上，隔壁堂屋里又传来父母烤饼子的声音，父母不让小珊烤饼子了，父母让小珊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精神去上学。母亲明天又将重复今天的路程，又将重复今天的一切。

小珊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唯有大学录取通知书，才是对含辛茹苦的父母的回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