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白霜层层如纱,寒意浸透了院落,残枝败叶,孤木哀立,满目的萧瑟里却酝酿着浓郁的活力。
屋前院落的窖子旁二伯正蹲着,他还未揭开那层压着泥土的塑料薄膜,就有一股让人心醉的清香蹿进了他的鼻孔里。这生命的灵气啊,总带着几分生机,二伯深深的呼吸下,让整个心在芬芳的酒香中熏醉,轻轻的捏一小撮酒糟放在嘴里慢慢的咀嚼,一股苦涩中略带甘甜的味道从喉咙里直传遍浑身的每个细胞。“该酿酒了!”二伯就说。
院子外面是一道高坎,打横灶是不行的,于是二伯就在院子里的花椒树旁挖一个竖灶。挖竖灶要比横灶费力的多,这要先在地上画一个锅大的圆圈,挖下近米把深的时候,在坑两边的不远处再打上两个碗口大的洞,然后再把三洞之间贯通起来,中间的放上一口大锅,两边的一个用砖坯垒一个高桶,算是吸风催火的烟囱,另一个是喂柴烧火的灶口了。整整一天,炉灶才算打好,二伯就变成了一个泥人。
翌日,二伯早早的就起来了。此时院里的地面都被冻的硬邦邦的,有水的地方结了一层层薄冰,踩上去嚓嚓作响,几只早醒的麻雀就畏缩在檐下的横梁上啾啾的鸣叫着。二伯先担了几条水,然后再抱了柴禾,点着了从灶口喂进去,一股青烟就挟带着几点星火便都张牙舞爪的从那高桶的烟囱里飞蹿出来了。
天色微明,晓风中淡月遥挂在天际,院里的鸡群都叽叽咯咯的出笼上那屋后坡上的竹林里觅食去了,一团一团的白雪样的在那晨色里游动。院角栓着的大白狗也开始汪汪的叫起来,二娘好好了饭,隔了窗纸便叫了二伯进屋吃饭。
我们家里的酒是跟二伯家一起烧的。父亲是个小小的村官,整日忙于村里的事务,烧酒自是不能插上手了。于是便叫了还缩在被窝里的我,跟母亲一起去帮二伯烧酒。
冬日的早晨犹为寒冷,等我磨蹭着起来,二伯早已经吃罢饭开始酿酒的工作了。底锅早已上好,里面盛满清水,锅沿上又撑了横木,架上竹编的荜子,上面再安上杉木做成的桶形井子,灶火也已点着了,二伯就把烧火的任务交给我。然后他就开始铲那些酒糟放到大盆里,再用些那山间的泉水和着麦麸麦糠跟自家踩的酒曲在一起搅拌均匀,等那锅底的水烧开了,热气缭绕飘忽,二伯就把那拌好的酒糟一筐一筐的往井子里面上了。等添到大半桶了那井子上面就又放上一个大锅,锅与井子的交接处用抹布塞严实了,免得露气。锅里就开始一瓢一瓢的上水。
酒香弥漫的院子里,阳光也在这喷薄的热气里熏醉,红的脸在远处频频的媚笑着。灶里的火忽忽的燃烧着,看着井子上的热气不断的冒出来,二伯用瓢汤一汤顶锅的水,就见有细线一样的酒股从井子上的出酒桶里流出来了。二伯拿了酒盅,接一盅泯上一口,啧啧的叹一下,就把盅里的酒朝那灶里一泼,就见一股莹蓝火红的火苗蹿将起来“敬敬灶王爷,一定能烧出好酒!”二伯呵呵的笑着,那脸就成了冬天的碳火,红彤彤的。
村子里的酒每年都是寒冬腊月的时候才开始烧酿,一是因为冬天人们都比较清闲,有时间来操劳,二就是快到春节了,在来年的头天能喝上自家烧的酒,那日子就一定能红红火火。山里人没有什么细粮细面,酿酒用的也就是苞谷红薯还有高粱了。柿子酒也是有的,但是少数,毕竟柿子不比苞谷红薯来的那么容易。
第一井酒烧起来,那酒滴是滴滴滚落,后来就是细线样的缓缓流动,火候到的时候那就开始跟筷子股一样欢快长流,等那个20斤的壶差不多快满了,二伯就说“撤火,这酒没劲了!”我就赶紧撤了火,二娘端了从那井子里产出来热气腾腾的酒糟往地上的席子上倒,小妹就抱了大大的红薯吆喝着“烧红薯了,烧红薯了!”奶奶也搬了椅子乐呵呵的坐在那火盆前,那火盆也就在冬日里暖和了一个院子。
“哟呵,又在烧酒啊,今年烧的什么酒啊!”对路老黄见了二伯就叫道。
“苞谷酒,今年的苞谷穗大仁满!”二伯说“来,过来尝尝我家的酒啊!”
“好哩!”那老黄就一摇一晃的过来了,二伯就拿了酒盅接上一杯递给他“酒劲还行,你尝尝!”
“好酒啊!”老黄泯一口叹道“就是太烈了,后劲不足!”他说着一仰头就把那就喝下去了。
“今年的麦子还可以啊!”
“是啊,前两天还下了雪,来年应该有个好收成!”
“雪下三床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老黄说着就把二伯给他接的一杯酒又喝了下去。太阳就升起来了,高高的悬在头顶,小妹抱了烧好的红薯使劲的啃着,那四溢的酒香就凝聚在山村的冬天里,暖洋洋的,伴着一天的农事在那个季节沉沉如醉。
本文已被编辑[晴茜绮梦]于2006-12-10 14:32:50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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