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又来信了，如今是手机电话漫天飞，一根线连着你我。更或是网络横空的时代，网着你我他。而我母亲却仍保留着给远在他乡儿女书信的习惯，我却是11年如一日有收藏家书的喜好，11年了母亲的每封来信如同家宝，我都一一珍藏。母亲的来信尚未打开，便闻到浓浓的墨香，展开来便是深深的乡音，乡情。母亲信中说：“村里的路已修改为水泥大马路，可并走三辆大卡车。乡下到城里也不再象以前了要半天还走不到，而今是个把小时便到了。入冬后，家门前的老榆树上仍有喜鹊喳喳在叫，我想是不是今年我的小三要回家过年了。”（小三是我的乳名）母亲的来信总是让人好一份悠长，浓浓的情，切切的盼，如若吹奏思乡一曲，拉开你的思，拉开你的念，心绪一下子跑得好悠远，好悠远。

（一）盼年

11年在外，中间也有三次时间回过故乡，回故乡时也非年非节，办完事在故乡难得有一天半日的逗留，反到成为故乡的来客，匆匆的来，匆匆的去，只因错把他乡当故乡。我对故乡的念想确实的来说应是该定位在16岁前的少年时光，浓郁的乡土乡情，古朴的民风民俗，最是让人陶醉。

故乡有一句顺口溜来着的，“细伢盼过年，大人盼种田。”小孩在那时最盼的就是过年了，腊月二十四小年一过就开始数新年的到来。“二十五打豆腐，二十六扫阁楼，二十七去赶集，二十八把猪杀，二十九样样有。”在我的故乡新年到之际，家家户户都是要打上一桌自产的豆腐，油炸，水煮，火炖，样样出味甚为一道嘉肴，若是大户的人家会弄上好几桌呢。屋里屋外的清扫工作自是小孩来做，不用出太大的体力。细伢们也很乐意，长长的竹篙帮上扫把条，挥扫在墙壁上，塥弄里，阁楼上，那气势如关公舞大刀，很是得意。赶集是我最喜欢的，冬来时平日里最喜欢捂被子，那天对我来讲应是例外，早早起床，候着大人们，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因赶的是年集，操办年事，一般在那时跟大人跑，若有什麽小小要求，大人们一般会满足的。杀猪在我的故乡很神圣，听说是腊月里不宜拿刀见血，故必须得先敬神灵。杀猪也不会家家都杀的，一般是轮年的，今年你家杀了分些肉给他家，来年他家杀了还回给你家，年年有得吃，而且很新鲜。二十九是当家女人们大展手脚的时候，鱼肉在家女人们得把它们使弄成菜，是鱼丸子也好，是蒸肉糕也好，是小炒，红烧，清炖也罢丰盛的年样样出自女人们的手。三十夜是祖辈，父辈，女人和孩子最兴奋的了，敬完祖先，敬照神，全家老少便可围坐在一起快快乐乐吃上一顿团年饭，大人们三杯酒下肚忘却陈年往事，祈求来年更好。女人便会不断提醒孩子，吃年饭不要泡汤，出门会下雨。吃罢年饭晚里留上一点，这是年年有余。我天生古灵精怪，吃饭泡汤，吃罢碗里也扫得一干二尽。而今有11年没跟家人在一起吃过团年饭了，想母亲的唠叨，想满桌的鱼肉香。

（二）接年

三十吃罢团年饭，点上长明灯，男人们和孩子们洗罢干净，烧上三柱清香，拜上一拜，开始贴春联。我家的春联是父亲亲手书写的，父亲写得一手好毛笔，来求联的人很多，父亲总是让村人满意而归。大门联是哥哥跟父亲贴，我则是完成，粮仓贴上“五谷丰登”，鸡棚贴上“鸡鸭成群”，猪栏贴上“六畜兴旺”。在此时父亲会给我们讲上他童年伤心而为耻的往事‘贴联挡债’。春联按习俗是在年三十晚上贴的，那年爷破落，欠下一大笔债务，一下无法偿还，又逢新年快到，腊月二十五的爷便叫父亲贴上春联，来讨债的看到门上的春联话都不说就自行离去。因在我的故乡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贴上春联便是今年之事以封存，有事等来年再说吧。父亲告戒我们为人要实在，切麽完弄小花招。三十守岁最好玩，大人们则在家中，静静等待新年的到来。（那时农村里极少有电视的）孩子们天生好热闹，东家跑到西家，讨些好玩的，好吃的，甚为高兴。12点钟声快要敲响时家家户户会放上长长的一挂鞭，霹哩啪啦此声起那声落，新年的钟声在鞭炮中敲响。更有趣的是家家户户要在家门前砸上一大瓷碗祈福来年岁岁（碎碎）平安。而今在外，如等情景对我来讲是一种奢望，只有在我的故乡才寻得到的。

（三）闹年（也称闹月）

“大年初一早，年拜了”，这是我家乡的俗语。年初一，人人都要早起，父辈要给祖辈行礼问安。孩子们更是起得早，穿上新衣，要给祖祖，父母，叔婶拜年，给长辈拜年，孩子得跪拜，进门便是三个响头，长辈会送上诸如“好好学习，考个好学呀”勉励的话，当然新年的压岁钱自然不会少。初一，初二，初三是三天大年，回娘家的，探亲的，访友的大抵要在这三天完成，备上丰富的礼物，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年初三一过，热闹劲还在后面呢，三村五寨搬出搁放一年的家伙把式，锣呀，鼓呀，锁喇呀等乐器，你吹我拉，你弹我唱，你敲我打，这都是民间自发组的。一派喜庆喜庆祥瑞。正月十五浩月当头闹腾的更欢通宵达旦，舞龙的，耍狮的，踩高翘的，划彩船的一浪高过一浪。小时喜欢看的是划彩船，彩船里坐的是小伙扮成的大姑娘，极是搞笑，不过厉害的还不是彩船里的小伙，而是拿浆摇船的船夫，他得即性唱，看到什麽他得唱什麽，而且句句得押韵，把你唱高兴了，故乡人得掏钱或掏物。又一片喜庆祥和。闹罢十五，接下来便是唱大戏，你家10元，他家20元，反正是有钱的出钱，无钱的出物出力都可。戏班子是市里请来的，在空旷的道场上搭上大大的戏台，故乡人喜欢听楚剧和黄梅戏，每每这个时节，三乡五里的，十里八村的都会来赶道场。打小我是戏迷那些年的唱曲还记得些片段《秦香莲诉状》《女附马》《小鱼网》等等，偶而在家时会给老公忽悠两段，还会赢来老公的一片掌声，我唱的实在是登不上大堂的，我知道他是爱吾及物。而今是11年没听见过真正的楚音了，心里痒得很。

（四）送年

闹过年，便迎来绵绵一场春雨，春是一年中的最好光景，细伢子收心放在书本上。布谷鸟也把春来报，“布谷，布谷”。大人们也开始翻耕农事，一年之际在于春，闹年便悄悄在春事中落下帏幕。

夜来之时，我给母亲回了一封书信，在书信的末了，我用心秀上“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小三今年一定回家陪母过个团圆年。”　

本文已被编辑[薄云残雪]于2006-12-9 7:00:1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