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怀念那些纯白纯白的岁月,像风吹过野地里,而自己却睡着了,睁开眼就是暖如笑容一样的阳光。如果可以,我想凭借这些往事相认,纵使时间飞过,纵使物是人非,那些过往的朋友和快乐,能不能被时间磨灭?
——题记
有人说回忆比幻想还不真实,我突然就不敢想了,害怕那些曾经真真实实存在过的人、发生过的事,一下子就恍惚起来,于是一个人就变的异常寂寞。时间让花开让花谢,有关十二岁之前的那一段被称之为童年的时光,在记忆里是遥远而恍然,那些纯白的阳光阴凉都从离心脏最近的地方穿过,留下的记了很久,不注意的也许就是遗忘的痕迹。
时光流转,所有人都在不经意间已经长大了,白驹过隙一样的走过了许多个春秋,站在青春转弯的地方,我一目了然的回望过去,竟然像水一样的泼了出去。都说是似水的年华,看来是真的了。我在二十岁后的列车上回望十二岁前的时光,我的记忆里依旧还有冰凉的铁轨、苍蓝的大海,还有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名字,叫丁丁。
铁轨沿着大地的脉搏无限地延伸下去,直至跌落到地平线下面,视线总会被遥远挡回来,每一次眼睛都会被刺的很疼,直到流泪。铁轨的左边是一大片麦田地,每年都会经历着由苍绿变成金黄的喜悦,厚重的土地上蔓延开的是庄稼人一季的希望;铁轨的右边不远处是学校,我的中学时代就是在那度过的。在我走进那个校园之前的时间里,它一直都是我的期望。最高的那个三层建筑是教学楼,后来,我每每站在教室前面的阳台上都可以看见匍匐在那里久久沉默的铁轨,和每一次呼啸而过的火车,都是一如既往的深沉而绝望。
丁丁总是反过来说,麦田地在右边,学校在左边。我们谁也没有错,仅仅只是因为她说话的时候站在我的对面。
这条铁路有个美丽的名字,叫陇海。我出生在它的最东端,邻近大海,虽然如此,我却直到中学的时候才真正的看过一次大海。我一直以为那片海就是传说中有水晶宫的东海,后来,才知道自己错了很久。小学时候,每次放学我和丁丁都会沿着一条低洼的河滩走到铁路上。我们喜欢光着脚踩在透凉的钢铁轨道上,伸展双臂平衡着身体,感受到有风从指缝中穿过;喜欢用石子敲打铁轨,听远出传回来的声音,像是很远很远的召唤。丁丁每次都说她能听见海浪的声音,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听到了,我只是知道我们都很想去看一次海。我们所住的县城名字就叫东海县,可是谁知道,它离海边的距离在年少的我们的定义中是那么的遥远而不可及。
我和丁丁经常会一直走到镇上的那个小小的车站里,站在月台的对面,看这零零落落的人上车下车,看着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难过的如暮霭一样的沉沉,看着离别相聚匆匆忙忙的孤独,无止无尽的漂泊流浪。当短暂的停留被时间删除,人去楼空的月台就再也没有了记忆,无处找寻那样一个可以忧伤的感触,只留下一个关于遥远的臆想。
丁丁经常站在铁轨沿着它离开的方向望去,然后困惑的问我说,“听说这铁路的尽头就是大海,那火车会不会开到海里啊?”我和丁丁一样懵懂,只是每每我都会装着很知道一样,笑她太笨,说,“火车自己会转弯的!”
我的童年的记忆里,妈妈是匆忙的,爸爸是沉默的,只有丁丁是会拉着我的手奔跑、嬉笑的人。小时候我和丁丁最常做的事就是躺在村后的荒草地里看天蓝天灰,春天时候,荒草初生萌动,泥土混杂着青草的味道让人清晰地感受自然的单纯。我经常是躺着躺着就睡着了,而丁丁总是会找各种东西把我弄醒。有一次,我和往常一样睡着了,醒来后却不见丁丁,整个野地里就我一个人,暮春傍晚的太阳像哭红的眼睛一样,依依不舍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瞥。我慌忙的四处找丁丁,穿过野地,一直走到铁路上,我终于看见了丁丁,穿着粉蓝色外套的她像个精灵一样。我喊了一声“丁丁”,她便回头来对我笑,那样的笑容如沐浴阳光一样的风清云淡。可仅仅是那么一眨眼的时间,一列火车挡在眼前,记忆便沉默的如同深渊。
火车闪过,我看见跌倒在铁轨的另一边的丁丁。我的哭声蓦地响起,划疼了整个绯红的天空。
以后的以后,我总会有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总有火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响彻我很久很久的记忆。后来丁丁对我说,连她自己都以为那列火车仿佛经过的是她所站的铁道。她趴在冰凉的铁轨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火车碾压过的轨道上承受着无法想像的重量。
我从小就和丁丁在一起,时间有多早,已经记不清了,遥远的仿若前世一样。可丁丁走的时候我却很清晰地记得她的笑容,她如往常一样淡淡地对我说,“我们坐火车去看海吧!”如今想起来,那一定是一件十分疯狂的事。谁会想到,十岁的我们会独自坐两个小时的火车去看海呢。
一个早夏的清晨,我和丁丁穿过我们走过无数次的野地,一直走到我们到过无数的小镇车站,我们不知道哪趟车是到海边的,也不知道到哪买票,我们只是站在站台上等,等一列往东开的列车。
火车终是来了,而我却没有上车。我看见丁丁瘦小的身影义无返顾地登上列车,突然不敢了。也许十岁的我还没有做超出十岁孩子可以做的事情的胆量,而十岁的丁丁却做了,所以一直到很久以后,丁丁在我心里还是一个外表温柔、内心坚强的女孩。
丁丁有没有看到海我不知道。她坐火车去看海的第二天,她们全家就随她父母工作的关系搬到另外一个城市了,没有地址,没有联系,我记忆里只剩下一个叫丁丁的名字。
我一直认为丁丁一定是看到海了,海的颜色也一定是我们一直认为的苍蓝色,潮水有关是起起落落的吧,丁丁在海边的日子一定很快乐。以前我们都会唱一首歌,是一个很老的电视剧里的插曲,电视剧的名字叫《潮起潮落》,歌的名字已经不记得了,歌里面这样唱,“弯弯的月亮是船的帆,妹妹笑着盼哥还,盼到日出潮也落,哥哥回来鱼满船,哥哥回来鱼满船。”丁丁在海边一定也唱了。
二十岁后的我,沿着曾经无数次走过的陇海铁路走了出来,方向却是向西。平原和高原之间的落差,窥视着我一成不变的落寞,我总是在想是不是这样的一个距离割断了我的梦想?陇海铁路线上的夜色布满的是末夏里的不安的寂静,而车厢里的躁动更是让我感到孤单,这样的时间里,我想起了丁丁,想起了曾经的那一段已逝去的纯白纯白的岁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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