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儿子今年要去参军，听说已经定下来了，所以他给我说想请我吃顿饭；一是为了叙叙我们多年的同学情谊，再是对我为他儿子参军帮忙进行答谢。做为朋友老同学，在一起聚聚本不是什么事情，可要说到了其他，我的心里难免就有些不是滋味。按说孩子当兵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城里的孩子要想当兵，不花点钱是不行了，而且发展到今天你想花钱，可有时候连地方也找不到。

朋友是在一家地质勘探队工作，常年时间都是呆在深山之中，别说交往，就是连人影平时也是很少见到。朋友本来就性格内向，见人的言语不多，再加上多年总是在少有人烟的地方上班，一年都回不了家一回；大概是环境影响了他，现在你要和他再呆在一起，你要不说话，他是永远都不会主动开口的。

今年春上他回家，我们见了一面；当时他给我说想让孩子去当兵；我知道，由于他总不在家，对孩子的教育也就很自然的没有赶上，所以孩子的学习成绩一直不是很好，考大学看来是没有什么希望，也许这当兵还算是一条出路。我说可以，他说需要我帮忙；因为他在家乡没有熟人。我觉得孩子当兵会有什么难的，所以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些年了，虽说我和朋友的命运能好一点，至少人我还是见的多一些；但是平日里和社会发生联系的机会不多，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妻子在外就解决了。我这个算是闯荡世界的男人充其量也就是罩了个名声。不过我觉得，现在的社会虽说变得五花八门，但是参军当兵也算是从上古留下来的，不管怎么说，愿意为国流血牺牲，总还是有些境界的。朋友算是给我托付了孩子的这件事情，所以我也就一直记在心里。

终于到了秋天，一年一度的征兵开始宣传了，于是我赶紧先去先武装部了解情况；找了个熟人一问，当时我就傻眼了，怎么现在当兵还真的要花钱：“怎么会这样呢？人家把命都交给了国家，再花钱那算是怎么回事呢。”我也算是自言自语，也算是给眼前的这位熟人说：“我们当年参军可没有这样的事情，那时人的心里都是很自豪。”

“现在什么年代了，再说了，现在的城镇兵回来可以安排工作；你想想，现在你要给孩子找个工作容易吗？你就是花钱也未必能找到工作。”扛着两杠一星的熟人说的蛮有理由：“现在让孩子当兵其实是给孩子找出路，不要和过去的当兵相提并论。”

“那一般得多少钱？”我问。

“那要看你找谁了；找我就得这个数。”他说着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两千？”

“现在办事情那里还有千的概念啊！看来你还真的没有办过什么事情。当然了，如果你去找我们头儿，有一半可能就差不多；你不是和我们头儿很熟悉吗。”

“那我就试试吧。”我只能这样回答，我其实没有再去问的必要了；因为现实的社会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当然了，最后的结果不用说，大家一定都知道。总之，我朋友的孩子总算是穿上了绿军装。做为朋友和老同学，他也许知道我在这件事情中所受的心灵磨难，所以今天他一定要让我吃他一顿饭。本来我想推脱，可看到朋友的那双期待的眼神，说心里话，我真的不能忍心下去。

“好吧，那咱们就去吧。”我说：“在什么地方？”

“就是咱们县上最好的那个饭店。”

“换个档次低一点的吧；这回你为了孩子已经花了不少的钱了。”

“没关系，为孩子本来就是应该花钱的。”朋友好象还想说什么，可是他最终没有说出来。这时我不知为什么，也不想让朋友再说下去。

朋友在酒店定了包间，包间的名字叫《醉仙阁》，朋友说是为了醉上一回酒，也做一回神仙。我按时去了。朋友和妻子还有孩子已经都到了那里；原来我是准备一个人前往的，可朋友说是两家人的聚会，我也只有带妻子去了；因为我的儿子在省城读高中，学习格外的紧张，平日几乎就不回来，我们也难得见上一面。

“你点菜吧。”朋友说：“点好的，今天没有外人。”

“你随便点几个菜，咱们就是聚聚。”我说。

“你知道的，我不会点菜，都不知道有什么菜。”朋友我想不是客气，他一定说的是真话。

“那就我来吧。”为了给朋友节省点开支，为了让我们那真挚的同学情分少点杂质，我是特意点了几个很普通的菜肴；不过他爱人是在食堂做服务员，知道我是有意这样做的；她大概知道在今天的社会里，他们的儿子能去当兵，没有我是不能想象的；虽说花了钱，可她一直都在对我说：

“咱们比别人花钱少多了，我听说有些人为了孩子都花了三四万块钱，可现在还没有希望。今天你一定要吃好；我看你点的都是些便宜的菜，这可不行。”

“好了，可以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聚嘛。”我是真的不忍心让朋友多花钱。因为我知道，朋友其实并不宽余，为了一个家，常年四季劳作在荒郊野外，说白了，一分一厘可都是血汗钱；自己平时抽的都是两块钱一包的香烟，可是为了儿子，给人家送的却是一包六十多块钱的软中华；现在虽说孩子要走了，朋友心里高兴，但是再让朋友花钱，我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

“不行不行，今天你一定要点上几个好菜。”朋友也在一旁说着：“我是真的不知道什么菜好，要不然我都自己点了；看来你是把我当外人看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吃饭不吃饭又能怎么样，谁能改变了我们是同学朋友这个现实。我是觉得真的有点对不住你；本来孩子去当兵是为国家做事情，是好事；可谁想竟让你花了那么多的钱，我知道，你的钱都是血汗钱。”

“看你说的，如今的社会就是这么个样子，办事花钱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不是你，我就是拿上比这多几倍的钱也还是没有人收。”朋友好象在这个问题上比我的思想先进了不少：“你说现在干什么不花钱呀！就说你们当官不也一样要花钱，说不定还要花大钱；你是在那些年代做的官，我想要是放在今天，你不花钱说不定什么也做不了。”

朋友也许说的是真话，可是我就是让自己的心灵转不过这个弯，觉得社会怎么会没有道理，怎么会失去了原则，一切全是在一种混沌之中来运行。

我不想和朋友再去理论什么；因为朋友是从实际出发，他所说的都是发生过的，而且就在我们的身边；我现在还能再说什么呢：“那好吧，我们就一人来上一份鲍汁捞饭吧。”就这样，我们的饭菜总算是有了档次。

因为我身体不好，好多年都已经没有喝过酒了，今天朋友一定要让我喝酒，说就此一回。我最终还是经受不住朋友的软缠硬磨，喝了几杯长城干红；可能是因为好多年没有喝酒的缘故，也可能是最近心情一直没有调节好，没想到我这个过去还算是有着海量的人竟然眼前开始出现了雾朦胧的一幕。

“这酒劲怎么这样大呀。”我说：“过去喝上八两老白干也不会是这样，怎么这样的酒就让我有些吃不住劲了。”

“哈哈！我看你是这些年当官当的没有了抵抗力，再要把这官当下去，说不定还真的就成了滴酒不沾的圣人了。”朋友好象也是酒精起了作用，平日里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的他，现在竟然也能妙语连珠。

“可能是，不过我觉得现在许多人好象都不胜酒力，是不是人也开始在退化了呢。”我虽说心跳有点加快，血液流速也能让人感觉出来，但是我的神志还是清楚的，知道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其实我想人要是能回到原始社会其实更好，那样我们这个社会至少就公平了，免得我们现在看到一切既不满意，又无能为力；既想坚持正义，又不得不随波而流。这样才叫折磨人呢。”

“看看，你又来了，我说了，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你为什么总要耿耿于怀呢。其实你已经不错了，人家已经给了你很大的面子；要是我……所以今天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了。”朋友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摞面值一百的钞票：“这是给你的劳务费，可不能闲少。”

“你这是……”

“付出了就应该有回报，你应该拿的。”

“你……你怎么成这样子了，自己连菜肴的名字都记不住几个，怎么把社会上的这些东西学的这么精到。”我当时还真的是有些生气了：“我们是什么？我们是同学，我们是朋友，你怎么把什么都和金钱挂在了一起呢，难道说……”

“你别误会，我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难道你觉得我们两人的情谊就值这么几张人民币？”我说：“你呀，别让我的心灵在遭受摧残了；今天这酒本来我喝着就苦涩，你这样不是让我的心灵再流血吗。”

“你说什么苦涩？”

“我说……我不说了。”我端起面前那一高脚杯酒一饮而尽……

是甜是苦？是苦是甜？我这阵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让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让我的意识永远离去，永不回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