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家有一个与我同年的表妹，比我小半岁。小时候，寒暑假不是她到我家来玩，就是我到她家去玩。

有一次我们堂姐妹四人一起到姑妈家里去玩，加上姑妈家的两个表妹，一共六人都坐在表妹的床上聊天、说笑，突然，“轰”的一声，我们象坐飞机一样全都跌坐在了地上！堂妹惊叫：“发地震……”，等到大家回过神来都笑得直不起腰了，原来大家坐在床沿上又摇又晃的，床脚不堪重负突然断裂。多年后回想起这事还忍不住想笑。

那时，我们生产队一连几年都种了荸荠，每家要分好几十斤，大家都分头挑了出去卖。母亲将我家分得的荸荠分成三份，母亲拿到娘家附近去卖，哥哥找同学、亲戚帮忙，我呢，自然是往表妹家去了。

表妹家距我家有二十多里地，中途还要翻过一座大山，表妹就住在山那边的一块大石壁脚下。说是石壁，实际上是石头山，陡峭而光滑，附近的人都在上面晒谷子，我们爬到上面去玩过，学着表妹的样子，走“之”字路爬上去，常常是双腿发软，战战兢兢，无法想象大人们挑着一担谷子是如何走上去的。

我挑着荸荠边走边叫卖，一直走到表妹家才卖了两、三斤，姑妈叫表妹与我一起到附近这些熟人家里去卖，于是我们走家串户，又是“叔叔”、又是“婶婶”、又是“奶奶”地叫着，劝他们买一点，这些人都很纯朴，也很热情，没多久就全卖完了。

我在表妹家里住了一晚才回家，原来母亲和哥哥早就回来了，哥哥把荸荠做一角二分钱一斤全卖给了他的一个同学家里，所以他没费多少力气和时间，母亲卖的是每斤一角五分，而我却是每斤二角五分卖的！最难得的是母亲还表扬了我，这让我高兴了好几天呢！

有一年寒假，哥哥的一个同学挑了一担纸糊灯笼来到我家，灯笼只有约搪瓷茶缸那么大，里面可以点蜡烛，是过年时小孩子玩的。哥的同学说是每个一角一分钱进的货，能卖到二角五分至三角钱呢！我听了有一点心动了，于是与他商量能否分一点给我，他很爽快地分了一百个给我，并说卖掉后再付钱，不过要付给他二角钱一个。

第二天，我挑着这些纸糊灯笼与妹妹上路了，目的地还是姑妈家。一路上我们逢人就问：“要灯笼不？很便宜的，只要三角钱一个呢！”我们特意提高五分的价格，多留一点对方侃价的空间，只到表妹家时才卖掉了几个。

表妹很热心地带着我们挨家挨户兜售，半天下来也只卖掉几个。第二天，我们又步行近十华里路来到他们的小镇上，在供销社门口叫卖，还是很少有人问津。这时，我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心想只怕这趟“生意”要无功而返了。傍晚，我们一起无精打采地回到了表妹家里。

晚上，表妹突然灵机一动，拍着手说：“有了有了！有办法了！不过这办法要暂时保密。”说着凑到我耳边道：“我们队里有一个人可以全买下来！他老婆在村上当出纳，家里有钱。这人三十多岁，人很老实，只要我们说服了他，有钱赚的事他肯定会干！但是他的老婆很厉害，他又特怕老婆，一定要他老婆不在家的时候才能去跟他谈。”

第二天上午，表妹装着路过的样子去打探过了，只有那个男人在家，于是我与表妹一同来到那人家里，两人一唱一和，没多久就说得他动心了，看到他还有点犹豫，表妹说到：“你要是能赚了钱，你老婆不知道有多高兴呢！”终于，我们以每个灯笼二角五分钱成交。拿到钱，我们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到家的，表妹说：“你们赶快回去，一会儿他老婆回来定要骂人，说不定还要来退货呢！你们回去了他就找不到了，要退货也退不成了。”于是我和妹妹象做贼一样地逃了出来。

翻过了那座大山，我们觉得安全多了，一边走我一边算了算账，除去成本，灯笼赚了五元，蜡烛赚了一元多，一共净赚了六元多钱，在那时，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这钱怎么支配呢？全部交给母亲又不甘心，毕竟这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但全留在自己身上又觉得数目大了点。想起母亲身体不好，买点补药给她吃吧。主意一定，经过一家供销社时，在药柜上买了两瓶中药丸（以前看到母亲吃过这种药），花了三点六元。

我们高高兴兴地回到家里，把经过说给了母亲听，满以为她会表扬我能干，谁知她听完却对我破口大骂，不好好呆在家里做作业、做点正经事，去做什么生意，这样去哄骗人家，人家不找上门来才怪！就这样一直喋喋不休地骂，象一瓢冷水将我从头淋到脚！我气愤不已，但又不愿去顶撞她，正当我闷闷不乐在呆坐在睡房里时，我的一个叔奶奶过来安慰我，我拿出两瓶药给她看，说：“我妈这样骂我，这药说什么也不给她吃了！我送给您吧！”叔奶奶说：“我去年也吃过这药，正好今年还没买，这样吧，我不要你送，我买下吧。”当时我真是非常感激她！

几天后的一天上午，我正在房间里做作业，正如母亲所料，那人果真挑着灯笼找上门来！我在门缝里看到他正在问我的一个叔叔呢！我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母亲又没在家，怎么办？正在急得六神无主时，我的满叔走出来了，听那人说了事情的经过，满不在乎地说：“我说多大的事呀，这种反悔的事亏你也做得出来！人家是一个小孩子，可你是一个大人啊，大人做大事啊，做过的事就是一团屎也要吃下去！我是做猪牛生意的，有时亏的甚至是一条牛！你这才几个钱？你赶快趁早挑回去，不要让人拿来当笑话讲，就当是吃了哑巴亏了，小孩子家她也没有钱退给你的！”说得那人满脸羞愧，悻悻地挑着灯笼走了。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做过这类“生意”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