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看到家了!我完全忘却了旅途的疲劳,不禁在心里欢呼起来。刚背着沉甸甸的行李走进村口,便听见孩子们的嬉笑声一阵阵地传进耳际,偶尔还有一两声鞭炮响;村口小溪里的天然矿泉水清澈透明,两位大妈在小溪边洗着被褥唠着家常。多么和谐的画面,多么亲切的故乡!看到此情此景,我感觉故乡的年味比城市要浓郁得多!
“知道吗?唐家那小子不晓得犯了么子事,公安局的都来了两次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他爹娘可都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啊,他小时候也蛮老实的,怎么长大了出去没几年就学坏了呢。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李大妈,王大妈,辛苦了。”我微笑着同她们打招呼。
两位大妈微笑着抬起头来,见了我却突然僵住了笑容。好半天才机械地说:“哦,你回来了?回来过年啊?”随即又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被褥。
我觉得很奇怪,她们平时可不是这么冷淡的呀。故乡民风淳朴,乡亲们都挺热情的,以往不管见到谁家出远门的游子归来,他们都像父母见到自己的儿女回家一样亲切。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我爸妈同她们吵架了?不会啊,乡亲们平时都亲如一家人,很少有吵架的事情发生呀;再说我爸妈老实巴交的,就是有人教他们吵架他们也学不会啊。奇怪,才一年不见,莫非这两位大妈也得了“都市冷淡症”?不可能,她们又没去过城市!我苦苦思索着。哦,对了,她们刚才不是说“唐家那小子”犯了什么事,连公安都上门找了两回吗?咱这村子姓唐的不多,而且爹娘正好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哎,难道她们说的那唐家小子就是我?可我一直在外面老老实实上班干活,没做过什么坏事呀。真是奇怪了。我一边思索,一边看着熟悉的风景,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
“爹,娘。我回来了!”我兴冲冲地走进熟悉的家。母亲见到我,快步走过来把我拉到里屋,我发现她的脸上没有往昔慈母见到儿子那特有的欣喜和慈爱的笑容,却流露出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情,这种神情有点像二十年前当我淘气干了坏事后她拿着竹枝到处追打我的样子。
老实告诉我,你在外面干了什么好事?母亲咄咄逼人的目光直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拷问出我内心深处最卑微的东西。
我在大脑记忆库里努力搜索着,确实找不到一点违法乱纪和违背道德良心的记录。便反问母亲,“娘,到底怎么啦?”
母亲急切地告诉我:前几天我跟你爹去市场赶集,下午回来后就听隔壁丁婶说有个公安在找你,那个公安也没说你到底犯了啥事;但大家都说你肯定在外面犯了大事,要不然公安不会上门的。我跟你爹估摸着你应该不会做啥坏事,但你在外面这么多年,究竟有没变坏我们心里也没底。后来没几天,我们正在吃饭,老远就看见一个公安骑着摩托从村口过来,我们就赶紧关上大门藏了起来。那公安在我们家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还敲了门,吓得我跟你爹直哆嗦。好在他见到家里没人就开着摩托走了。现在村子里都议论开了,说你怎么样怎么样,有人还说见到你在外面干什么。咳,这些日子我们可真是提心吊胆呀!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李大妈和王大妈见到我从外面回来时满脸惊讶,还显出异常冷漠的神色。我知道这小村子平时没什么新闻,要是哪家母鸡下的蛋个儿大一点或者是下的蛋多一点都会传遍整个村子的,更别说公安上门找人这么大的事了。仔细想来咱这村子近些年也只有小二狗和醉三猫两人喝醉酒后打架弄得公安上门找过人,那次是小二狗拿菜刀削掉了醉三猫的两个手指头,村民把醉三猫送到镇上的医院抢救时医生报了警,然后公安就到村里抓了人。再后来小二狗坐了几天牢——其实应该是拘留,可村民们一直认为是坐牢。从那以后,村里人一直瞧不起小二狗,可怜的小二狗现在已四十好几了,可还是打着光棍呢。
我明白母亲的心思,站在她的角度考虑,她的担心其实很有道理。我正在想着怎样回答才能让母亲不再为我担心,突然传来了摩托车的突突声,母亲像条件反射一般冲出去,我听到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她气喘吁吁地跑回里屋:快,先躲起来,公安又来了!
我啼笑皆非,警察在我眼中却并不那么可怕,我们在城市哪天出门不会碰上警察呢?如果大街上没有巡逻的警察那才真正让人心慌呢。只可惜这闭塞的村庄……
咳,想那么多干吗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我又没干过什么坏事,怕什么呢?躲起来缩头缩脑反而会让村民证实他们的错误判断,我必须出去看个究竟。想到这儿,我大踏步走出去开门。
“你……”母亲冲过来想阻止我,可我却已把大门打开。
“你好,请问这是唐宇升的家吗?”一个看来二十刚出头的警察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问我。
“我就是。请问你找我有啥事?”我镇定自若。
“啊,大哥,终于找到你了!”他显得异常激动,这与执行公务的警察身份显然不大相符。而且一声“大哥”也多少让我有点感到莫名其妙。
大哥,还记得瘦猴精吗?你的老同学。我是他弟弟。
哦,瘦猴精。想起来了,当年我们可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咳,只可惜近几年失去了联系。他是有个弟弟,不过前些年他还写信向我诉苦说他弟弟不思上进,在网吧里让一帮小混混带坏了。现在怎么做起警察来了,难道这警察是假的?他想借他哥哥的名义来骗我?我脑子里冒出一连串的问号,定定地看着他。
“大哥,不记得我哥了吗?他可是时常念着你呢。”他眼神中透过一丝失望,似乎很急切地想让我回忆起当年的好兄弟。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哦,我记得。他还好吗?现在怎样?”
“他还可以,他很想看看你,要不我现在打个电话给他怎么样?”他激动地说。
“好啊好啊。几年不见,也不知这瘦猴儿胖了没有?”我哈哈一笑,忙请他到家里坐坐。
渐渐地,我们越谈越投机。无意中我问起他是如何当上警察的。他脸上微微一红,认真地说当警察是他从小的理想。顿了一顿,他突然掏出一个旧钱包,从里面拿出一截有点发黄的信纸,轻轻地放在膝盖上摊平,然后用手反复抚平纸上的折痕。过了一会,他嗖的一下站起来,双脚并立,上身前倾,以战败的将军向胜利者递交投降书的奇怪姿势,双手恭恭敬敬地把那截信纸递给我:“大哥,请你过目。”
我笑着示意他坐下,心想这家伙比我还喜欢开玩笑,也不知道他搞啥子鬼名堂。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小子,胆子够大的。连便衣警察的钱包也敢偷?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金盆洗手,重新做人!第二,继续你的勾当,我们欢迎你到牢房过年!
这分明是我的笔迹!想起来了,这是我几年前搞的一个恶作剧。
他小心翼翼地问:“大哥,这纸条是你写的吗?”
不错,这个纸条正是我的杰作。但是,这东西怎么落到了他的手里?难道偷我钱包的小偷被他抓住了?不可能啊,这么多年了,别说钱包里面没钱,就是有钱也不可能定罪了。他给我看这个干什么呢。
他没有出声,却又以同样奇怪的姿势把钱包恭恭敬敬递给我。然后缓缓地向我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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