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已经很苍老了,除了一脸安详地静坐巷口等我领着妻儿周末回家,似乎总是眯着眼睛别无所求。
有一个月比较忙,回家看母亲少了,在巷口碰到邻居婶子时被埋怨道:“以后不回来要给你妈捎话,看叫老人家整天在巷口等你!”扶起母亲时,母亲依然一脸安详的问:“忙?”以至于哪一周末无法回家时,心里总是隐隐作疼,生怕母亲一直静坐巷口。
巷口如今已算村中间了。小时候,巷口就是村野,四周都是庄稼。狼很多,像人们一样也是饥肠辘辘,就经常拼了性命光顾村庄,叨猪叨羊,甚至小孩。
狼和母亲有不解之怨。有一年实在是青黄不接,月黑风高时,母亲领着我去偷割生产队给牛种的苜蓿草,准备蒸了充饥。我们轻手轻脚地返回时,一匹大黑狼正蹲在路中间,绿森森的眼珠子在漆黑的夜里泛着吓人的蓝光。母亲紧紧地把我和姐姐拢到身后。狼毫无惧色,胆大包天的死盯着我们,僵持起来。母亲拉着我突然向狼奔过去,一声尖叫“打——”,狼被震得惊慌失措,“嗖”的一声跑得无影无踪,母亲掐紧姐弟俩的胳膊撒腿猛跑。
母亲常说我是十月的羔羊,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瘦骨嶙峋的,可怜。就养了一只奶山羊,供我喝羊奶。羊很温顺,像母亲一样疼我。常常是,我玩渴了,就趴在羊身下吮羊奶。村里人都叫我“羊娃”。
一天,母亲领着我和羊,去菜地里摘豆荚。庄稼正是收获季节,谷穗弯腰,豆荚破腹,柿树染红,玉米金黄,天空也跟着变得瓦蓝瓦蓝,白云一缕一缕飘在远处,我和羊在希望的田野里都充满了欢乐。一匹饿狼却在美丽的景象中紧盯着我们。羊在母亲身旁吃豆叶,我在追一只色彩斑斓的花蝴蝶。追到地头时,狼就猛扑过来,一爪就撕破了我的脸。听到我的哭声,母亲一跃而起,抡起菜篓朝饿狼猛打。狼看到殷红的血液,格外兴奋,和母亲死死纠缠。母亲且战且退,但顾此失彼,我可怜的羊妈妈被狼撕咬的血肉模糊。等人们从周围跑过来时,狼已经叨着羊得意的走了,剩下奄奄一息的我和撒满一地的豆荚。
母亲再也没有养过羊。我常常望着远处的朵朵白云,想那最美丽最洁白的一朵一定是我的羊妈妈。几十年过去了,不论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只要我不在家,母亲就会在巷口等我。每次见到我都是一脸的安详。
如今,狼在我们这儿几乎绝迹,只在孩子的童话里才会略约提起。我给孩子讲狼和羊的故事,孩子不信。他更喜欢唱“狼爱上羊呀,爱也疯狂”。
坐在巷口等我回家的母亲越来越苍老了。我常想:母亲爱儿子,是至爱,是大爱;就是老鼠爱大米,虽不现实,也可由它去吧;可是,不管怎么爱护动物,狼爱上羊,世界就变了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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