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骄阳似火，灼人的很。

张老汗一大早就忙乎起来，将昨晚摘下的带着几片叶子的新鲜西瓜一个一个地抱进三轮车厢，摆实，装满。叫起还在院外泡桐树下软床上直伸着双腿的儿子，欲进城卖今年第一车西瓜。

张老汗头戴着那顶破了沿的草帽，左手握着烟袋，右手扶着三轮车厢的前边框，眉头紧锁。正在镇中学读初二的儿子刚刚放暑假，没来得及多疯玩几日，便随着老爹进城了。

苦孩子，早当家。儿子虽然年幼，但驾驶瓜车，还是比较稳当的。该减速的时候减速，该鸣喇叭的时候不时按上几声。再说了，过了暑假就升入初三毕业班了，张老汉指望这一地的西瓜能卖上好价钱，给儿子交学费呢。儿子知道家里的困难，也理解当爹的心，自然不敢大意。

一路上，张老汉一直在盘算着这趟进城卖瓜的事，争取尽快卖完，下午能早点回去，到田里再摘一车，明天卖。不多会，车子经过了本市唯一的一座高等学院门口，气派的教学楼、诺大的操场，还有大门口那威严的保卫人员，张老汉一一看在眼里。他又看看正在开车的儿子的背影，还有脚下的新鲜西瓜，仿佛这三者之间有着无尽的联系。

往年，张老汉进城卖瓜，一直是赶驴车去的，因为以前家里穷。今年初才新买了这辆机动三轮车。前几年驴车进城卖瓜的深刻教训，张老汉至今还记忆犹新。前两年城里的大盖帽爱罚款，追得张老汉没有卖瓜的地儿，罚得他欲哭无泪。满满一驴车瓜，到了黄昏几乎没卖出去几个，手里还多了几张罚款单。特别是驴车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人多车多，噪音大，一不小心哪位开车的孙子按响了喇叭。　有一次一辆警车拉着警笛呼啸着驶过，驴受到了惊吓，飞奔着闯过红灯，害得张老汗被交警痛斥。受到此等白眼，张老汉就只能窝火得看着驴，心里骂道：“你以为你是交警，闯红灯不罚款啊？”。接着，交警呲啦一张票，撕下来，甩给张老汉。张老汉一辈子忠厚老实，不爱和人伦理。再说了，自己不懂城里的规矩，人家应该不会乱罚款的，他这样想。但是，张老汉天生脾气倔，交了罚款过后，愣是看驴不顺眼。心里琢磨：“你个兔崽子，我这还没卖出一个瓜呢，你偏给我惹事。”想想气不过来，就狠狠地抡起烟袋朝驴屁股上一下子。再说了，驴在乡下呆习惯了，这猛一下子进城，它也紧张，正六神无主的时候，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下子，自然更加紧张，不时撩起蹶子来。这下正巧，踢翻了马路边的水果摊。张老汉乖乖得赔了摊主10块钱，此事才算拉倒。眼看着已时近中午，张老汉心急如焚。“啪啪啪”，几个巴掌扇在驴脸上，嘴里痛骂驴：“他娘的，你以为你是城管，不高兴就掀摊子啊？”这头驴跟随张老汉多年，彼此有着深厚的感情，驴似乎有所悟，眼眶里流出了泪水，不知道它是觉得委屈还是觉得对不住主人。　一天下来，加上驴在大街上拉屎，环卫大盖帽罚款5块，还有工商、税务的收费，张老汉一车瓜，卖出去不到30几块钱，又得交出去28块钱。午饭，张老汉没舍得去喝上一碗牛肉汤，只是花了1块钱买了几个烧饼简单充饥。　

有了以往的教训，今年张老汉决心要换辆机动三轮车，年初就从在城里包工程的连襟那里借了3000多块，凑齐买了这辆车。　

想着想着，车子开过了城郊，前面就进市区了。张老汉赶紧叫儿子把车停在路边，早听说交警厉害，别再弄个罚款什么的。张老汉四处看了看，往年进城的主干道路，变干净多了。跟前还新修了一条宽阔的水泥路，不时有货车有秩序地横穿马路。

第一次开车进城，张老汉犯难了，到底该走哪条路进市区内呢？抬头看看高高的交通指示牌，不懂啥意思，只知道那斜杠是“禁止通行”的意思。问儿子，儿子整天一门心思啃课本，也不懂。张老汉着急，又来了气，“花里胡哨，连个鸟汉字都不写。”嘴里嘟哝着，蹲在路边点上烟袋猛抽了几口。

儿子进城少，啥都新鲜，便四处张望。正好看到不远处有一警察在笔直地指挥着过往车辆。儿子多少有点灵性，况且小学课本中就写“有困难找警察”，于是他就叫爹说：“爹，咱问问那警察行吗？”

提起警察张老汉就来气，不屑地说，“问他们个鸟，咱自己想辙。再说了，咱这车停这里不知道对不对呢，要是停错了地方，指不定扣咱车呢。”

学生都特听老师的话，特信课本里写的。这不，儿子趁张老汉不注意，跑那警察边上求助去了。只见那警察恭敬地献上一个礼，微笑着走了过来。张老汉看见儿子领着警察朝自己的瓜车走来，气不打一出来，狠狠地瞪了儿子几眼，没多说什么。

警察来到张老汉跟前，看了看车上新鲜的西瓜，礼貌地说：“老大爷，想进市内卖西瓜是吧？”。“是的，不知道让不让俺这三轮车进城？”张老汉态度冷冷地应和着。警察看出了张老汉的心思，笑着用手一直沿脚下的马路向市内指去，“放心吧，老大爷，赶紧去吧，就沿着这条路走。到路口，碰到红灯的时候注意停一下就行了，安全第一啊。”

儿子这时早已发动了车子，张老汉将信将疑，再次爬上车厢边坐着。

几个路口全是绿灯，张老汉的西瓜车很顺利地开进了城，来到了中心广场边。他们停了下来，儿子看广场人多热闹，径直把车子开上了广场，刚停下来，就见到两位戴着大盖帽的城管走过来。张老汉心里琢磨，“又要交罚款了。”

只见城管大盖帽面带微笑走到张老汉跟前，客气地对他说：“老大爷，这广场上面是不能停车子的，我们帮您老人家把车子带到东侧的街边，那里人也很多，好不好？”

张老汉卖了这么多年的瓜，第一次受到如此礼遇，心里七上八下，弄不明白咋回事。儿子已经在城管的指引下，将车子开到了广场东侧。张老汉紧跟过去，生怕别弄出什么岔子来。

这里的人还真是多，加上天气作美，太阳给张老汉争气，满车的西瓜在张老汉的吆喝声中，伴随他夹背的汗流，瞬间被酷热煎熬的市民抢购一空。这时，张老三抬头看看了太阳，估摸着在刚过晌午没多会，便从儿子脖子上取下装钱的提包，从里面抽出两张十元钱，让儿子到对面的餐馆要两份盒饭去了，还特意叮嘱儿子那份要带肉的。这才坐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细心整理起那充满提包的一张张零碎的钞票。

整理完钞票，张老汉笑了，这时候儿子也把热腾腾的盒饭提了回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