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过了四十岁便开始怀旧,我也不例外,有空闲的时候便怀想起老同学、旧朋友、旧情人、故居等。又到了秋高气爽的日子,秋天是感性的,忽然间很想回去阔别了八年的故居--千鹤苑看看,去看看故居千鹤苑经过旧城改造后变得怎样,看看儿时一起玩耍的朋友还是不是住在那里,生活过怎样。
几天前,接到来自故居的老友小明的电话,他说刚刚在慈善医院里住完院出来,花费了六千多元,连同政府规定的每年补助给低保人士二万元的住院额度,已经超额了六千元,还说这是他今年以来的第二次住院了,住院住了十五天,希望我有空闲的话过来聚聚,我当然是答应了他。
答应了去就要去,星期四晚吃过晚饭后,立即动身前往位于荔湾区的千鹤苑。来到千鹤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时半了,影入眼帘的千鹤苑经过旧城改造后变得美丽而整洁。原先十二座在六四年建成的四层高住宅楼,经改建后变成了九层高的住宅楼了,桃红色的外墙在橘黄色的街灯影照下显得很新鲜,原先阔若二十五米的楼间草地和高过四层楼的松树不见了,换成了宽阔的水泥路,两旁种上了芒果树,有低矮的丛树作围栏,街道上停满了小轿车,小区的大门口也改建成一个高大方正的牌坊,有保安员坐在门口的保安亭里把守着,从外面望去,俨然是一个新落成的中档住宅小区。
在小区的门口碰到的第一个熟人是东亚,他本来就住在小区最外的那幢楼地下对着公路的套间里的,小区改建后,他的房间厅房就改建成了商铺,面向公路的墙壁变成了玻璃门作为墙壁,外面还加上了一道拉闸,完全是以商铺的格式装饰。东亚的门口摆着一大堆毛巾丝袜等商品,看来他是正在和他的老婆一起摆卖着毛巾、丝袜等小商品。他见到我后便走了过来热情的打个招呼攀谈起来,谈话中得知他已经下岗好几年了,两夫妇全靠在门口摆卖这些毛巾、丝袜、电池及牙刷牙签等家用小商品度日,养有一个儿子正在读高二。他说由于在自己的家门口摆卖,没有申领工商牌照,经营成本低,虽然挣取的利润微薄,但也勉强够生活开支。话说间,又见另一个街坊小鸟正在用手猛推着坐着的轮椅车轮,快步来到我跟前,真是难以相信往日高大威猛的他,如今只是四十刚出头便由于中风双脚瘫痪,需要依靠轮椅代步。在与他闲谈中得知,几年前他在工厂里下岗后,由于心情差经常喝酒打发时间,况且又没结婚一日三餐不正常,以致不幸患上了中风,现在是靠领取政府发放的每月三百元低保金度日。当他听说我要去探望小明便主动的要陪我走一段路,在经过街心花莆的旁边时,他问我:“还记不记得他住的那间房屋吗?”我说:“记得,在一楼嘛。”他说:“是呀,就是这间。”顺着他指的方向举目望去真难以相信,这还算是一个家吗?可能是为了方便坐轮椅进出,原先向街的阳台拆开了一个大缺口,里面的那堵墙也拆去了,只靠挂着的一张发黑的白床单作为屏障,在嗖嗖寒风吹动下前后飘动着,后边的是他那张硬板床,床上摆着一张由民政局送的军棉被,床上只有一张草席没有其他任何床垫,床头侧边是一张旧书台,书台的旁边是一个旧木龛,由二行砖头砌起承着,一堆未洗的衣服堆放在上面,另一边是一张折迭金属台,二张金属折凳,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看着小鸟那个象个狗窝的家,再看看小鸟那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我真佩服他那天掉下来当被盖的人生态度。对于他的景况,我除了表示同情之外别无他法,在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大部分都是泥菩薩过海,能够自保都已经很不错了。告别了小鸟,走上了另一座在六九年那个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时代兴建落成的住宅楼,经过陡斜的楼梯上了二楼,到了小明所居住的二楼。这里还是以前的旧模样,中间一条通道,一边是住房另一边是厕所厨房,没有楼梯灯,楼梯的左右二边各有六间房,每间房约二十来平方米,似乎每一间房间都住着一户人家,单单二楼一层就可能住着至少十户人家。小明住在右边最后的那间,我摸黑走到他家门口敲门后,他的同居女友出来开门,小明看到我的来访很是高兴,原本盖着毛毡躺在木杠床看电视的他,立即起身来和我握手。看来小明的身体状况更差,两眼深陷,面容憔悴又黑又瘦,可是腹部却是大腹便便脚裸浮肿,走起路来很慢。他的同居女友忙着去沏茶招待我,深知小明喜欢喝普洱茶的我,来的时候不忘买了一袋普洱茶饼来,还买了一条香烟、水果、人参冲剂等,于是,我便对他的同居女友说:“就用我带来的普洱茶沏茶吧。”小明看到我带来了他喜欢喝的普洱茶饼很是开心,忙说:“多谢多谢,不用那么客气啦,有空随便来坐坐就得了。”讲到多谢,要多谢的那个是我才对,记得在以前,我的家里每逢有些什么麻烦事都首先想到要找他帮忙的,小致装修搬杂物,大致打架找人晦气都是首先找他帮忙的,如今他如此的景况,我只是带来了一点点的礼物来,他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老友相聚,免不了讲一些陈年旧事,小明讲起他以前行走江湖的往事的时候,总是眉飞色舞口沫横飞,从海珠讲到东山,从西关讲到乐昌监狱,炫耀着他往日是如何如何的威武。讲起他在江湖的风光往事,令他的气色好了许多,脸色也好看多了,不再灰暗暗的,但我还是关心他现在的生活状况,问他:“你的老婆呢?这个女人是谁?”他说:“老婆离婚走了,这个是原本在隔邻住的,她也是离了婚,于是我们就同病相怜,住在一起节省生活成本嘛,无办法啦,双方都是夫妻双双下岗,总不能抱着一起饿死吧。”
“那你现在是靠什么生活呢?”我问。
“我现在是靠领取政府发放的每月三百元低保金度日呀!”小明说。
“那她又靠什么入息生活呢?”我再问。
小明答道:“她是在下边的那个摩托保管站当保管员,月薪少得可怜,只有五百元一个月的薪酬,幸好她还有原先的那间房间空着,出租出去还可以增加一点收入。”
我有点担心的再问他:“听说那间房屋还是在房管局租来的,万一被房管局发现,可能会被收回呀。”
小明一脸无可奈何的说:“他们要来收也没办法,谁叫你无后台呢,人家原先住在最外面那幢楼地下的那个阿滨就不同,他姐姐在房管局当干部,他将原先住的那二间屋变成了商铺后拿来出租,月收三千多好呀,也无人敢来过问,这个世界就是那么的不公平。”
看着小明越来越激动,我连忙讲其他的话题去分散他的情绪,以免他的病又再复发就麻烦了,讲六he*c*、讲住院的趣事,讲那几个明知他靠领低保过日子,还来他这里沾饮沾食的损友。小明越讲越来劲,似乎是要把积聚在心中的愤懑一次过的释放出来,我看他滔滔不绝的讲了一大堆人生道理之后,似乎气顺了,心情也好了起来,心里想我这次来的目的也达到了。但这次故居之行,小明给我的最新印象仍然是十多年前的思维方式,仍然是喜欢当老大。
不经不觉间与小明闲谈已到了午夜十一时了,告别了小明,离开了千鹤苑踏上了归家的路程。在离开千鹤苑门口的时候,回首再看看这个我曾经居住了三十年的地方,楼是高了,小区的环境是美了,可是我那些旧友却越来越穷,有一大部分的街坊仍然是一户一小间房的蜗居在这里,与新加建的五至九层的,据说是已经分给了政府公务员居住的八年来入住率不足二成的楼层相比,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唉,什么时候社会公平的春风才能吹到这里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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