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沌的空间,我找不到出口,辩不明方向。惶恐的睁大眼睛,望向头顶,我冀望有一束光落在我身上,告诉我,这个世界是分明的。
——题记
我不停的跑,没有片刻停息,不管心脏剧烈的跳动,不管脚底刺骨的凉意蔓延全身,我只有念头——跑。淅淅沥沥的雨让泥土沾满水意,黄色的烂泥随着我的脚步溅在裤腿上,拖沓的沉重,凌乱的湿发打在眼前,挡住了视线。透过密密麻麻的雨,隐约有模糊的光射进瞳孔,接着,耳边一声刺耳的刹车,我便没了知觉。
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身下是柔软的质感,我应该是躺在床上,眼睛触及的地方都传之我一个讯息——我没死,还活着。正当我疑惑身在何处的时候,有声音说,你醒了?温淳的男声,即便是在死亡边上走了一遭的我,亦觉得温暖盅惑。不禁苦笑,原来我还是眷念着温暖。
望着他,我不知道自己是该感谢他救了我一命,还是怪他多管闲事,我的生与死,于他何干。可惜没容我多想该如何抉择二者,他已拉我起床,目光不容反抗的说,吃饭。餐桌上,我有一口,没一口的嚼着饭,心里饶过千百回,以后的我该怎么办,是否我还能若无其事的回去,再当一回乖乖女?
人总会对未知的事存在莫名其妙的恐惧,却在发生后,觉得本该如此。或许,这正印证了,发生的通常想不到,想到的却偏偏不会发生,如果一切都如心里所盼的那般,那么,未来的意义又何在。
那天,我放下碗,在他话语未启之前说,我没有家,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如果你不愿收留我,那么,你那天救了我,其实是多余的。我知道我那样说很卑劣,我甚至希望在他的眼里找到一点愤怒的情绪,可是我失败了,他在我无赖的眼神下说,好,你喜欢,那就留下,不过,你不觉得该担心的人是你吗?
陌生的环境也许会让人短暂的忘记过去,可也有些茫然的恐惧。对于压抑太久的隐藏和欺骗,我用无谓的态度选择破罐子破摔。
我像个极其任性的小孩,用极端的方式对着我的救命恩人。我只知道他叫殷,其余的并没有过多的了解,也不想知道。我会在他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毫无理由的打断他,我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忍耐的极限。每次,我用挑衅狡洁的眼神看这他,我希望他变的愤怒,那样,我将会生出另一个让自己更加放肆的借口。
可是殷容忍我的无理,我很挫败的想,是不是因为殷是个好人,所以他宽容我,他说,我是个易碎的孩子,看着让人心疼。听这话的时候,我放下脸上无比张扬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问,真的吗,我真的让人心疼?你不骗我?心脏里的血液在疯狂的推搡着,有泪要溢出的冲动,我想,那时我的神色肯定很可怜,像被遗弃的哈巴狗泪眼汪汪的看着它的主人。
然后,殷将我的头压在他胸前,第一次,他拥抱了我。也是第一次,我丢弃了厚重的防备,在他怀里将所有的被隐藏的眼泪全流出来。我想听从一次心里感性的声音,殷是个好人,他不会骗我。可理性却无声的提醒我,世上我至亲的人都选择欺骗我,我还能相信谁?
莫怪人只记得心痛的时候,快乐的时候时间走的好像快了点。殷说,天凉了,该添置秋天的衣服了。他带我去商场买衣服,冷峻的建筑,嘈杂的人群,陌生的气流,恍然我认识殷已经四个月,经过夏天,已经是秋天了。风吹在皮肤上,涩涩的发寒,树叶从枝干缓慢飘落,阳光越过光秃的树枝照进眼里,白熠熠的刺着我眼睛发疼。殷看着地上平躺的黄叶,说,叶子终究要归根的。
我没答话,有风吹过,掀起地上的叶子,翻转几回,最终还是挨着尘土,回归大地。我转过身,盯着殷,伸出手抚上他的脸。殷的脸是英俊的,眼神温和却又带点锐利的精明。我说,殷,想听我的故事吗。
其实,无所谓想或不想,当我选择告诉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选择听或者不听。又或者,我一直想找个人,将心里的话统统倒出来,而殷成了最佳人选,因为我认定他是个好人,虽然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考证这个结论是对还是错。
我母亲很美,却总是面带忧伤,小时候她常常将我抱在怀里,说爸爸的种种,说他的风趣,说他的英俊,说他的迷人……可是我在七岁那年才第一次见他。之前我吵着要爸爸,母亲总说他太忙,顾不上家里,但他还是惦记着我们,那栋华丽的房屋,母亲身上永远新潮的服饰,还有我昂贵的学费,这些都昭示他并没丢弃我们,相反给予很丰沃的物质。
我虽然很少见他,心里却有一丝窃喜,因我的父亲如此优秀,虽然这优秀的标准仅仅只是以金钱来衡量的。可是因为距离,因为表面的迷惑,更因为刻意的不去了解,所以心存很大的希望,人有时候很喜欢自欺欺人,侥幸的忽略心底的不安。也正因为这样,当侥幸被打破的时候,就是毁灭的开始。
我心里一直认定的幸福,竟然是母亲偷来的,从另一个家庭无耻的抢来的。那个我该叫父亲的男人,是别人的丈夫,是别人的父亲。而我,一个私生女,见不得光的私生女。那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喜出门,为什么屋子华丽却较偏远,为什么我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拽着父亲的手去逛大街,为什么……
那个男人对母亲说他厌倦她了,要离开她,尽管他说的很委婉,小心翼翼,可还是刺痛了母亲,她像疯了一样对他咆哮,摔东西,朝他发泄这么多年的苦和怨。你知道吗,殷,我时常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中途回家,没有听见这些,那么,我是否能若无其事的继续下去,当一切都不存在过?
殷拉过我的手说,所以,你跑了出来,又被车撞了?
恩。我抬起眼,看着殷,我以为自己的脸上会有泪水,可眼眶里分明是干涸的。殷,落叶有根可以归,可是,我的家呢,我最亲的人,那个亲昵叫我落儿的女人,是她将幸福编造给我,也是她,残忍的将它打碎。我可以归于哪,我可以相信谁,谁又可以说一次真话,给我一次真实?
殷没说话,轻轻的将我揽进怀里,手轻拍着我的背,像小时候她抚我睡觉那样,很温暖。
殷不再提回家的事,我也心安理得的赖在他家。殷家门前有几棵树,花是红色的,殷说那是木棉树。我看着它的叶子一片片的落下,铺满门前的街道,秋风过了,冬雪跟着垫上,白皑皑的一层,覆在光秃的树枝上,白的发寒。
推开门,她在门口,浓重的眼线掩住眼下的黑眼圈,围巾飘在雪里,站在木棉树边上,好像又瘦了。我没有表情的看着她,嘴里吐不出半个字。
她不安的撮着手,嚅动嘴唇,落儿,你是在怪我吗?相信我,我是爱你的,我真的不愿……
够了,爱我,为什么我没有完整的家,爱我,为什么给我所谓的幸福是偷来的,爱我,为什么你要骗我?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脸上,她的脸在我视线里变得模糊晃荡。
她走上前,轻轻搭上我的脸,用指腹拭走眼泪,落儿,原谅我,欺瞒你这么多年,我只是因为爱他,爱他,所以这样选择。落儿,你接受不了,我能理解,可是,落儿,千万不要爱上殷,千万不要……
我推开她的手,粗鲁的吼,你可以爱一个有妇之夫,为什么我不可以爱殷,你该知道,当我知道事实起,你已经没有资格训斥我什么。转身甩上门,将她的呼喊关在门外。
落儿,你不可以爱他,不可以爱他的……门被敲的“砰砰”作响,最后有身体沿着门滑落的声音,她带着哭腔说,他是你哥哥,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呀。
拉开门,我从地上拖起她,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知不知道,我刚和殷说我要嫁给他的,他微笑的答应了呀,你一定是在撒谎,对不对,对不对?
她没有动作,任由我放肆的拉扯她,几近疯狂。一股力量将我拉离了她,殷用力抱住我,不让我动阐,我看见一个男人扶起了她,那个我该叫父亲的男人。
后来,其实已经没有后来了,殷看我的眼神不再温暖,而是夹着憎恨和厌恶。我颤着声音问殷,殷,她在骗我是不是,我们说好的,以后,我要嫁给你的,殷,这一定是玩笑,对不对?
我以为我在殷这里找到方向,我以为他给我的世界是分明的,可还是混沌的一片。我点不燃手中的灯,谁给我的光又是永恒?
已经没有力气去计较母亲的爱情是否继续,殷说,我昏迷前看到的光是他开车发出来的。那么,以后的事也不用多解释了,于母亲,我是一个寂寞时的玩伴,于殷,我是一颗报复的棋子。
我该恨谁?母亲,她亦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一辈子无法堂堂正正的拥有幸福。殷,或许我是恨他的,给了我希望之后,又告诉我,那只是一场游戏。
最后的最后,我离开了那里,母亲,有着艳丽容颜的她瞬间苍老,我知道,她舍不得我,是在担心她唯一女儿的生活呢,还是害怕一个人时的寂寞,都随着火车的鸣叫被掩埋。
临走的时候,殷抱了我,脖子上有湿润的水感,我笑,哥哥,保重。他在向我道歉吗?
一路寻找我要的方向,所以眼睛一直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当我站在山顶,看第一道曙光的时候,发现,这个世界是分明的,黑与白,都那么鲜明。
……
本文已被编辑[寂寞的阴天]于2006-12-2 7:34:24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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