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5秒钟他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对视了半分钟之后他请她坐下，开始问她问题。

“房间里没有别人，你可以说任何你想说的了。”男人的声音冷峻表情严肃，泾渭分明地隔开了他和她之间的距离。

按照程序一个人审理是不合法的，可在这个算不上大也算不上小的城市里，还算不上是一个大问题。在明亮的日光灯下，两人的对话渐渐开始。

“我叫林茗茗。今年24岁，是个大学生。周末的时候，去新若里公司打工，挣生活费。月薪5000。”女人神色平静，眼角含泪。

鬼都知道一个未毕业的大学生的兼职不值这个数。他抬眼看他：“为什么？”

“我需要钱。”她的回答简洁有力。

他说，这是违法的，你知道吗？他声音颤抖。

“我知道。”她迎上他的视线，“警察先生，我能上一下洗手间吗？”

男人点点头，就在隔壁，你去吧。随即，点燃一根烟。

【二】

我叫罗弋。在这个城市工作已经快5年了。

日子还算不错。打发完八小时的工作，其他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两室一厅算不上宽敞，可对于单身的我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在谢书琪来之前，我的生活里除了工作睡觉吃饭还是工作睡觉吃饭。

“嗨，罗弋！”一个漂亮的女人在我面前摘下墨镜，好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我禁不住多看了两眼。“我们认识吗？”我说。

“你这个没良心的！不记得我了吗？东阳市第一完全小学的同学啊！谢书琪，谢谢。”她的眼睛扑闪扑闪，我发动脑子里的百度古狗搜狗疯狂搜索，还是没有关于她的印象。

“哦……不客气！”我客套地应付着，“现在要搬家吗？我帮你！”说着，拖过她沉重的旅行箱。

恰倒好处的身材，白皙的皮肤，略有些凌乱的黑色卷发，挺拔的鼻子。稍稍有点上翘嘴角和眼角。看起来就像是带着异域风情的洋娃娃。

她咯咯地笑。我不是谢谢你，我小名叫谢谢。看来你真的把我忘记了，大帅哥。

嘿嘿，我憨厚地笑。

她赞扬我的粉红牙床有着很好的色泽。我在她的赞扬里红了脸。

她说，我失业了，听说你也在这个城市，就来投奔你来了。

我一楞。她说，反正你也不记得我了，如果嫂子不同意的话，就算了。我听着她轻轻的叹息，不禁惭愧起来了。

“没，没。还没有嫂子呢！”我忙不迭地表示我的诚意，不由分说地把她的箱子往我的单身宿舍搬。

【三】

第二天我睁开眼，发现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我没动，又合上眼，努力地回忆昨天的一切。是的，一切都像是发生在昨天。“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

谢谢搬来已经有两个月了，我们从牵手、接吻水道渠成地发展下去。我们快乐得像两只悠闲的老鼠，逛公园，放风筝，去植物园看珍惜的物种，到动物园和熊猫合影。偶尔，她会出去找工作。但自从她答应做我女朋友之后，就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做饭洗衣扫地，贤惠得像个结婚多年的小妻子。

在我确认一切都不是梦之后，穿好衣服走出了卧室。谢谢正端着两盘煎蛋从厨房走出来。餐桌上还放着牛奶和火腿片。

“你起来了？吃饭吧。”

坐好之后，我们都没有吃。她一直低着头，用餐刀轻轻的在盘子上画着圈。然后她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说，“你爱我吗？”

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脸突然热了一下，局促地看着碗里的食物。右眼跳得厉害。我鼓足勇气去正视她美丽的漆黑眸子，试图用坦荡去安慰她的迷惘和迫切，然后肯定地告诉她，是的。

她笑了，她的嘴角动人地向上翘着，整个房间都随着她那灿烂的笑容明亮起来。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我知道你爱我。”她眼神有些游离。

“是的，宝贝。”我说。

她愉快地笑起来，眼泪自眼角轻轻坠落，房间里都是温暖的气息。

我们一起愉快地吃了早餐，一起愉快地刷了碗。

解开围裙，我冷不丁地把她抱离了地面，她嗔笑着用小手拍着我。抱着她倒在沙发上之后，我俯下头去，她紧闭着眼睛，扬着头，双唇微微颤抖。我们忘情地吻着，相拥着向我的卧室挪去。衣服像蛇皮一样脱落，蜷曲在地板上，一件一件。

扑倒在床上，俯身注视着她。她静静地躺着，我静静地注视着，空气里弥漫着玫瑰色的暧昧。

她缓缓睁开眼睛，轻声说，如果我背叛了你，怎么办？然后，在我温柔的眼神里，缓缓地合上了童话公主般长长的睫毛，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淌落下来。

我吻着她的唇，她的脖颈，她的面颊，她的眼泪。抚摩着她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身体，她平坦光滑的小腹，她修长的双腿。我轻柔地动作着，我的小女人，她在我的身下轻轻呢喃。那一刻，我们都醉了。

早晨的温柔一宿，我终于明白这个小女人的重要。对，你可以说我们男人就是用下半身思考。我之所以和谢谢在一起，下半身，还有上半身都在享福呢！总之，我是沉浸在粉红的幸福生活里，不可自拔。

【四】

2006年的平安夜的那天，正好是我们认识200天纪念日。我起了个大早，去周大福珠宝行选了一个我们逛街时看上的那款钻戒，去商场买了几套礼服，去花店买了一大束火红玫瑰。把车开到老树咖啡屋，然后打电话给谢谢。

大约半个小时后，谢谢到了。绿色的大衣，乳白色的呢子帽，还化了淡淡的妆。米黄色的丝绸丝巾在风里温柔地飘扬。她看到我西装笔挺的样子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跑过来。

当她看到我从背后拿出来的玫瑰花时，沉静地微笑着，异常美丽。

我微笑着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掏出戒指盒，我看着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不禁涌上孩童般的好奇。我转过身去，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项链，轻轻地给她戴上脖子上。

我不顾一切地吻她，细细密密的唇吻相接。我摸索着牵起她的手，把钻戒戴到了她的手指上，移开她柔软的唇：“嫁给我，可以吗？”

她激动地哭起来。然后擦干眼泪，灿若桃花地笑。

那一晚我们是整个世界里最耀眼的一对。走在路上，我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些男人投来的嫉妒的目光。那个晚上让我永世难忘，在一次次的高[chao]里我们品味着彻骨的欢悦。

我记得我说，亲爱的，你是我的了，要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谢谢一脸娇羞，你坏，你真坏。嗔怪地捶打我肩，任我搂在怀里。

【五】

现在，他又和她面对面地坐着了。外面的雨声还在一直哗哗的响着。夜也一定很黑很冷。她穿的吊带衫似乎不足以替她抵挡寒冷，她不时的用手摩挲着胳膊。

“你可以把这件衣服披上，如果你实在觉得冷的话。”他说。

她看了看他，轻轻地哼了一下，告诉他她可不敢披上一件警服。但还是披上了。

询问了一些相关事宜后，她很配合地坐在办公室的墙角，安静地看着地面，似乎在考虑什么。他告诉她在这里坐着，不许走。但是他没有给她戴手铐。

你不怕我走了吗？她问。

他说，你不会走的。你要是会走的话，就不会来自首了。

“你怎么想到来自首了呢？”他右手握着笔，伏在桌上笔录着她的语言神态。他的话语有点言不由衷，“这件案子，至今还没什么进展。你不自首，起码还能快乐地呆上一段时间。”

“我不知道。或许是自责。”她的声音空灵，回荡在下着雨的这个季节，让人感觉到凉意逼人。他的表情肃穆，似乎在心里说，不该啊，不该啊，怎么能是你呢！

“我改名换姓，找到一个警察，然后假装爱上了他。通过他，我能了解整件事情的进展状况。而且，这个男人是新若里公司的大股东之一，按照法律，警察是不能下海的。万一事情败露，至少可以用这个威胁他。这就是我‘爱’上他的原因。换了其他任何人，事情一样会发生。”她回答得很平静。

男人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丢开笔，似乎那笔是烫手的山芋。他看着她：“谢谢，你……”

“罗先生，请叫我林茗茗。”

【六】

“林茗茗！你给我出来！”下班回家，我像发了疯的野兽一样跳起来，满屋子地寻找她的踪影。

她一个人坐在最里间的房子里，打理行李。

一把抓住了她，我开始撕扯她的衣服：“林茗茗，今天我让我看看你究竟是哪种女人！”

“不要，罗弋，不要！”她拼命地抵抗着，想要推开我。

我把她按倒在地板上，扯去了她的外衣，她哭着反抗着，求我不要那样做。当我扯去她的内裤的时候，她不动了，头侧向一边，紧咬着嘴唇，眼泪无声地流着。我停在哪里，喘着粗气看着她。

好久，她坐起来，一声不吭地穿衣服，收拾东西，开门，出去，关门。门被轻轻合上时发出“啪嗒”的一声。我抓过一个杯子扔过去，心在杯子着地的那瞬间粉碎。

我站起来怒吼着踢沙发，踢桌子，踢墙，踢我能踢到的所有东西。最后，跪在地板上，头抵着被她的泪水染湿的地面，放声痛哭。

许久之后，我看见谢谢一脸落寞地蹲在我的面前，拼命地掉眼泪。

一把抱过她，我怜惜地擦去她满面荧荧的眼泪，说，不哭了，是我不好。她依偎在我的胸口，不停地摇头，不，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们就像两只受伤的刺猬，相互依靠着取暖。

“罗弋，对不起。”她抬起脸来注视我的眼睛。我不敢承接她的眼神，闭上了潮湿的眼睛，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搂紧了他，看她嘴唇一张一翕似乎想要解释什么。

一个穷人家的美丽女子，注定了是个悲剧。她的爸爸妈妈千方百计给他找个好婆家。为了钱，他们居然要把她许配给一个县委书记的瘸了腿的满脸麻子的儿子。那个男人在小时候出生时遭遇难产，四肢不灵便还不说，说话还流口水。

“于是，我带上身上仅有的40块钱，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当时新若里公司正在招聘公关人员。经过一轮一轮的面试，我终于幸运地成了他们公司的员工。短期的培训结束后，被总经理叫去当了助理。因为月薪从之前的3500调到了5000，我也没说什么。”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望着我说，还要听下去吗？

我点点头，我想知道真实的一切。只因为，说话的是我的未婚妻。

“总经理人约50，是个很和蔼的先生。对人礼貌，没有大老板的架子，也不像一些小说中写的那样，会对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色眯眯地动手动脚。和他在一起，很安全。可是……”她嘤嘤地哭起来。

“他强j*了你？”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似乎带点镣铐般的冰凉。我感觉到她的我的怀抱里剧烈地一抖。我似乎听见自己残忍的心声，这样一个满口谎话的女人，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鬼才信你呢！但我还是抑制着自己的愤怒，听下去。

“一次，公司的酒会结束之后，他开车送我回家。正好小区停电，电梯用不了。17楼，怎么办？他殷勤地送我上楼。我看他平时里和善的样子，就没让他再下去。毕竟人冷夜黑的。”她的思维似乎很清晰，哼，不就是早就编好的一套谎言吗？我不动声色地轻蔑地笑。放开她，我径直朝客厅走去。

她跟在我身后，大声吼，罗弋，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把自己重重地扔在沙发上，说，你接着说。

“他睡沙发，我睡床。凌晨的时候，我被冻醒，咳嗽了几声。他很及时就醒了，很慌张地给我倒茶端水。再次关了灯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身上就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开始滚烫，似乎可以燃烧起来。忍不住就微微呻吟了起来。我开始很热切地抚摩自己……正在这个时候，那个男人拥抱住了我……”她珠泪荧荧，目光呆滞地哀求着，“我真的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他下药了。”

我转过头去，静静地吸烟。

“为了忘记，我提出辞职。总经理说什么也不答应，说，动了我一定对我负责。终于，我被调到了公司的财会部当了部长。这时，公司里已经出现了众多谣言版本，故事的女主角都是我。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我拼命地工作……”

“新若里的这起经济案件，是你‘努力工作’的结果吧？为了弥补损失，甚至不惜扮成我的小学同学？你不是还试图揭发我下海这个秘密吗？”我似笑非笑。

她咬咬嘴唇：“是的。总经理手上有那天晚上的视频。我做梦也没想到他居然用手机给拍了下来。在爱上你之前，我的确是这样想的。可是……”她的眼泪一直不停地流。

【七】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都没有再和她说话，她也没有，只是默默地坐在我的身边，编一条毛围巾。空气中有一股凝固的死寂。我记得她给我买皮带的时候说，她要软软地束缚我。现在呢？我看着她细嫩的手指在绒线中穿梭忙碌，心里乱得成了一团麻。星期天也是一样。

星期天的晚上，我们躺在黑暗里。她怯生生地探出手抚摩我的胳膊，我不耐烦地挥开了，转过身躺着。

突然，她冲动地扑过来，把头靠在我的后背上，死命地抱住我：“我求你了，别这样，求你了。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说着说着，她哭了。

那一刻，我的心软了。

我转过身来抱住她，让她在我的怀里尽情呜咽。

周一开始的时候，一切就要真相大白吗？林茗茗在总经理的压力下，不得不策划了这场经济犯罪？！我抱着谢谢，绝望地掉眼泪。

我们被时光的脚步拖曳得全身伤痕。周日的晚上，我们在生死欲望里轮回了一周又一周。我相信那伟大的耶稣就是在这样伟大的性爱里诞生的。可是，我的谢谢呢？她能获得重生吗？我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想静静地抱紧她，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我愿意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我一遍一遍地念，谢谢一遍一遍地流泪。

谢谢，你还愿意做我的新娘吗？即使牢狱。

2006-11-25　14:43:12　武汉

本文已被编辑[ziyan0826]于2006-12-1 23:10:26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