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小雨菲菲。
我打着一把粉紫色的细花洋伞,第一天去上班,但见面前一片葱茏,我一阵畅快,不由得哼起了愉快的歌儿:“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沥沥沥,淅沥沥沥沥沥下个不停……·”
“汪汪汪汪~~~”突然,一只洁白的哈巴狗从我身边欢快地叫着向一条小巷子里跑去,一会儿没了影子。“警察——警察——逮住!逮住我的雪柔!”我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老妇人从前面的雨雾里颠着脚尖跑过来,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向我喊。我停止了歌唱,茫然地望着老太太从远处跑到我的身边:“婆婆,怎么了?”“哎呀,我还以为是个男警察呢,是个妹儿哟。我家雪柔这些天发情了,只要寻着空子就朝外面找伴。我怕它落入坏狗的圈套,不许它出门,这不,我刚上了个厕所,它就一溜烟跑出来了。妹儿呀,你要帮我抓住它啊。”老太太如板的心口大起大伏,脸皮皱纹沟壑,青中带红,大大小小的老年斑布满了不大的面部。银色的头发在小雨中粘在头顶上,就象盖着个铝皮。我忙把伞移到她头上去,“走吧,我帮你。但是你得先和我去局里,因为我今天第一次上班,得先请假。”老太太很不情愿地跟在我后面,到了局里。我径自朝“刑侦大队”走去,心情非常激动。
队长是个纤瘦的男子,戴着副黑眼镜,显得文质彬彬,与电影电视里的队长大相径庭。他一看见我进去,就说:“陆云,今天你总算来了。我们八大“经刚”正缺个懂技术的妹儿呢。你先和我去查查前天的碎尸案吧。”我在大学学的就是解剖,没想到刚上班,就派上用场了。文静的队长向我身后扫了一眼,见惯不惊地问:“婆婆,你啥子事?”老太太一把抓住大队长的胳臂,一迭声地说:“同志哎,我的雪柔啊…··同志哎,我的雪柔啊……”弄得队长如坠五里云里。我忙跑过去,拉下老太太紧紧抓着队长的青筋暴露的手说:“队长,婆婆家狗儿雪柔跑了。”大队长舒了口气,望着老太太的眼睛恳切地说:“婆婆,我带你到巡警队去,让他们管管您的事。我们马上去破个杀人案。”“哎呀呀,那不行!我的雪柔找不到了,恐怕也会被人杀死。我要我的柔柔!”老太太生气了,颤着花白的头发说了这句话后,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竟然呜呜地哭了。“婆婆,你不要着急嘛,我们帮你哈。”队里的人们见势头不对,忙安慰着老人,但是老太太还是不依不饶,像刑侦大队欠了她八辈子债似的。劝来劝去,纤瘦的大队长忽然高喊一声:“绿云,你怎么搞的?不知道这里是刑事侦察大队吗?好了好了,这老婆婆就交给你了,你今天就帮她寻找狗儿吧!”说罢,阴了晴朗的文静脸,手一挥:“兄弟们,走!”7个大汉跟在他后面,风一样出了门。老太太莫名其妙地看着,已然不哭不闹了。刚才还吵嚷的屋子,顿时鸦雀无声。我毫无意义地看了老婆婆一眼,说:“婆婆,走吧,我帮你找狗。”老太太看着我的脸,像个知错的孩子,乖乖跟在后面。
雨不紧不慢地下着,绚丽的桃花顺着水纷纷扬扬。我们走过了一个街道,又走过一个巷子,到处不见狗儿的影子。当走到一个废弃的烟尘前面的时候,老太太眼睛一亮:“妹儿,以前我雪柔就喜欢来这里和她的朋友幽会,你看看,它们今天是不是也在啊。”我看着水雾弥漫而高入云端的烟囱,倒抽了一口冷气:“婆婆,你要我爬烟囱吗?”老太太诡秘地说:“不是,你只要在外面敲一敲,它们就跑出来了。”我找了块湿漉漉的砖头,将信将疑的敲了敲,并跟着老太太喊着:“雪柔雪柔”,但是里面寂然无声。老太太皱纹纵横的脸贴在冰凉的寒烟囱上,依然勤奋地喊着:“雪柔雪柔”,我疑心她不是叫猫儿,而是呼唤着突然隐去的女儿或者孙女。想到这里,一股凄凉的感觉像芥末一样直冲我的鼻子眼睛,我说:“婆婆,它们不在这里,我们还是继续找吧。”“妹儿啊,你说哈,它们是在哪儿呢?它们是在哪儿呢?”老太太凄惶的语气将让我永生难忘。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除了伞遮挡的脑袋外,我们浑身上下都是水,鞋子上也糊满了稀泥。一阵风吹来,我打了个哆嗦——真正感受到料峭春寒了,但是老太太却意犹未尽,把搜索的眼光像探照灯一样射到力所能及的每个旮旯。
前面是一堵矮墙,包裹在刺巴笼中。谁曾想啊,此时老太太像个顽皮的小姑娘,几步登上墙头,一跃,下去了!我大吃一惊,一时间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要这样。“妹儿哎,从这里到我家近,也许我雪儿早回家了。快跳下来呀!”刹时,我感到一股莫大的屈辱,但是还得跟着这个老人啊!因为,我是警察!
虽然是矮墙,但是我却觉得就是绝壁。在警察学院学的爬上跳下的真工夫,莫非,今天要付诸实践了?我望了望刺巴笼,看看自己簇新的警服和后跟像铁丁一样的皮鞋,犹豫了半秒钟,便毅然地爬上了墙头。老太太正站在地上,笑眯眯地看着我呢。我没有思索的余地,奋力一跳,着地了!但是,情况就在这里一刻发生了改变,我的细高跟不听使唤地向外面一斜,我的脚于是就那么一扭,我的踝骨就那么不经意地“嚓”地轻哼一声——断了!
“哎呀呀,婆婆~~~~~”老太太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轻描淡写地说:“妹儿哎,你也太不经跳了,好象是个绣花小姐,哪里是警察呀!”“婆婆,对不起,我要拦车去医院了,不能陪你找雪柔了。”我艰难地站起来,拖着一条腿,打着“丁丁拐”去路口打了个的士,直奔医院而去。
脚踝不屈不饶地疼了我一夜,次日,我睁开虚浮的眼睛,但见阳光撒满玻璃窗——好个艳阳天!“老太太不知道找到她的雪柔没有。”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拖着一只脚去上班。
奇怪,怎么屋子里的人满脸严肃?特别是队长,昨天文静的脸今天扭歪了,我向他打招呼,他看也不看我一眼,依旧埋着头写什么。我走到自己的桌子边,坐下,怀着莫名其妙的心事写下了昨天的事情。等写完了,大家还没有吭一声。我发现,昨天队里是8大“经刚”,今天怎么才6位了?我问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说:“大哥,出了什么事情?”没想到他瞪了我一眼,只说:“哼!”“腾”地一下,我觉得脸上像被谁打了一个耳光,火辣辣的。我敢保证,这时要是有人和我说话,我会嚎啕大哭。几分钟后,我转而一想,自己昨天确实作了毫无意义的事情。难道我昨天帮老太太抓猫,对他们造成了什么损害吗?碎尸案成了疑案?……··一瞬间,我感到办公室就像一个一碰就爆发的火山,我坐不住了,拿了刚才写的东西,到局长办公室去作检讨。
“陆云,来来。”没想到才走到办公室门边,头上只剩下几根头发的局长就叫住了我,我茫然进去。“陆云,劝劝你们大队的兄弟们,他们有情绪。”“为什么啊局长?”我迫不及待地问到。“没啥子,江明和王发生昨天酒后驾车,把车开翻了,撞伤了找猫的老太太。根据公安部颁发的‘五条禁令’,他们两个已经被清除出公安队伍了。哎,我说这些兄弟们啊,破了个几年前的碎尸案就要庆个功。庆功么就庆功,还喝什么酒啊,喝酒么就喝酒,还开什么车………”
原来如此!
时间已经中午了,我再次走进办公室的时候,6个人已经回家了。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看着墙上挤挤挨挨的奖状,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那被撞伤的老太太,是我昨天帮助的老太太吗?
出了公安大楼,我瘸着腿向家里走去,迎面是威严的政府机关大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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