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五天就是父亲的生日了。其实这个日子一直在我的心里牵挂着,牵挂了四个月,120天。
今年我该为父亲准备些什么呢?
往年,在这一天我会想到为父亲买一个大蛋糕,大姐会准备炖一锅排骨。那是父亲最爱吃的,当然还有一瓶红酒。
其实,父亲最爱喝酒了。因为生病,父亲不得不戒酒。但父亲看到酒就想喝。许多次我看到父亲可怜巴巴的眼神,心里就难受。可是,父亲身上的病残酷地剥夺了父亲喝酒的权力。在这种情况下,父亲把目光转向了红酒。其实,红酒也有酒精含量,只是如果执意连红酒也不让父亲沾,想来也太残酷。只得随父亲自己的意思。
去年父亲过生日的时候,他还在医院住院。因为父亲病情的恶化,许多东西他都不能吃,再加上真的姐妹几个聚到一起下一次馆子,少说也得花几百元钱,而这个钱姐妹几个谁也不想出。母亲就说,我看今年就别给你爸过生日了吧。想表达孝心一人给你爸一百块钱,反正你爸现在也不能吃什么东西,再说我和你爸在医院也需要钱(父亲住了九个月医院,几乎一直是母亲照看)。我和大姐同意了母亲的提议。
去年实在应该给父亲过一个生日的,因为去年是父亲的七十岁生日。但对于我和大姐给父亲过生日这一提法,父亲也拒绝了。父亲觉得自己去年一直生病,身体状况不好。老人们常说,老年人的生日一般是不乱过的。因为过不好了,会给老人带来丧失和灾难。我和大姐一商量,也是,宁信其有吧,别给多病的父亲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父亲虽然一生不讲所谓的迷信,但在这点上还是注意一些的。更何况,父亲还在住院。
但随着父亲生日的临近,我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忍。于是和大姐商量,让大姐在家里准备几个菜,我买一个蛋糕,到那天把父亲从医院接出来,再叫上别的姊妹们,到大姐家简单为父亲过一个生日。
那天很快就来了。大姐早早就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包饺子。
一直到中午,小妹才去了大姐家。
二姐没有来。当然我想她应该知道父亲的生日,但因为她婚姻的不顺利,通常家里的事二姐都不管的。
再有就是大妹了。
大妹早早打发了两个孩子过来。但她与妹夫迟迟没有到。
饺子包好了,菜也做好了。大姐炒了豆腐、烧了油麦,还炖了一大锅排骨。因为父亲爱吃排骨。
我将订好的蛋糕取回来,还买了一瓶可乐。
父亲一直没有来。
看着时间已经快一点了,我和大姐有点着急和担忧。
孩子们都叫饿了。大姐煮了饺子,让小家伙们先吃。
就在这个时候,母亲陪着父亲来了。父亲与母亲是坐公交车来的。但下公交车后因为没有三轮车,(公交车站距大姐家有一公里的路程)竟然拖着一条病退和一天假腿走过来的。
父亲一瘸一拐地直接走道餐桌旁,我忙招呼小家伙们点蜡烛。小家伙们欢天喜地地点着了七根蜡烛,然后将蛋糕上的纸质的皇冠戴在了父亲的头上。父亲呵呵笑着,像一个快乐无忧的孩子。在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了父亲的真正衰老,感到我们是到了应该肩负起关爱父亲照顾父亲这个责任的时候了。
父亲大口地吃着大姐的清炖排骨。孩子们也挤在餐桌上与父亲一起抢着吃。
等到吃过了饭,大妹与妹夫才来。大妹是生大姐家孩子的气。因为上一次妹夫在大姐家抽烟,遭到了外甥女的责备,后来妹夫就不多到大姐家来。
吃过饭后,我看到了父亲脸上掠过了一丝不愉快。我想一定是父亲在清点他的女儿。看到自己的女儿并没有全来,有些不悦。
父亲很快离去了,他要赶回医院去。
我和大姐、大妹商量说,姐妹几个一人五百块钱,明年无论如何好好给父亲过一个生日。请一个乐队,演两场电影,把父亲的老亲戚都请来,一块给父亲热闹一下。毕竟父亲已经七十岁了。
当时母亲说了一句话:还不知道你爸能不能活到明年。
我和大姐妹妹一块责怪母亲的话。母亲最后说,我不管你们,那是你们的孝心,看到你们孝顺我还不高兴吗?
父亲吃了十多年的药,但吃药时仍旧不会皱一下眉头,在这点上我特别佩服父亲。父亲强烈的求生欲望和他坚韧的性格让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这竟然是我们为父亲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今年,父亲的生日将要到来。
但父亲剥夺了我们为他好好过一个生日的打算。
我们最终也不能为父亲过上一个象样的生日。
父亲啊,你哪里知道,你的突然离去,会留下多少遗憾给你的女儿!
今年父亲的生日将要到来。而今年我必须要为父亲送上的生日礼物却是――一沓纸钱,两张黄纸。
母亲叮咛了好几次,买上纸钱,在那里,父亲需要的是这个。父亲与我们已经不再是 天隔一方,而是,骨肉分离!阴阳两隔!
即使我买了蛋糕,买了红酒,也再不能看到父亲快乐地举杯,与我们一起一饮而尽……小家伙们也在不能再将纸质的皇冠戴在他们爷爷的头上,与父亲一起开怀大笑;而我们所能做的是只能将酒洒在父亲的照片前,洒在那堆永远掩埋了父亲的黄土上。
母亲说,你们没有必要再买那些蛋糕之类的东西,乱花钱,因为你爸――再也吃不到了。
母亲说,你爸在那天会等你们回家,看到你们来,他就高兴……
看到我们回家父亲就高兴。
这其实就是普普通通的父亲一生最大的奢望。
江雪于2006年11月30日夜
-全文完-
▷ 进入依然绝情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