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网，无意中搜索到了柯云路的信息，点击他的小说，一些熟悉而略显陌生的书名如《新星》、《夜与昼》、《衰与荣》、《龙年档案》等跃进眼帘。我眼前一亮，像沙漠中突然看到了一弘清泉，一片绿洲，仿佛要重新找回自己已逝去的世界，我立即阅读起来。

初读柯云路，那是20年前的事了。不过，对我的确像是昨天，更像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它像代表是一个时代，更是我无悔青春的不可抗拒地召唤。

重读这些作品，带给我的依旧是智慧、激情、力量、震撼。也许是我读的少之又少，也许是浅薄无知，也许是偏爱有加，我私下觉得柯云路才是中国当代真正的伟大作家。我至今还没读取到哪一部作品能够有《夜与昼》、《衰与荣》那么恢宏的气势，庞大的人物群像，描绘现实生活所达到的广度和深度。

那时，不到20岁，读书如饥似渴；有点儿意气风发，不知道天有好高地有多厚。读别林斯基、杜勃留波夫、车尔尼雪夫斯基，就梦想当一个大批评家；看《复活》、《高老头》，就幻想有朝一日做一回托尔斯泰、巴尔扎克。尽管希望早已破灭，我现在什么也不是，但人生有一些美好的东西是不会成为过去的。对于现在迷惘的我，悲哀的我，回忆就像是一种无比的饥饿，更像是一种甜蜜的咀嚼，虽然其中不乏丝丝酸涩的滋味。

记得读柯云路的小说特投入、忘我，我始终保持着高昂、亢奋的兴致。激动之余，拍案叫绝。或者拿起书，疯狂地飞跑一阵。有时还和同学争论得面红耳赤，只差没动过手打架了。很像五柳先生的“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则欣然忘食”。因为是借的书，《夜与昼》我是站在路灯光下，化掉两个晚上读完的。——我现在还不时地感叹：一个人只有在学生时代，才会认真地阅读过。有时候，我也偶尔提笔写写读书心得，还清楚地想起了曾写过“论顾晓莉”、“谈柯云路小说”等，这些东西早已弄丢了。还好在一个发黄日记本上找到了下面这么一段文字：

《新星》和《夜与昼》的特点是：强烈而鲜明的时代特色，广泛浓郁的社会生活气息，历史性；由于对现实生活深刻的体验，严肃认真的思考，以及敏锐的洞察力，甚至于对我们民族和历史的前途无以伦比的激情和无穷无尽的彷徨，因而作家的才情始终洋溢无可形容的审美情趣和震撼人心的力量，抒情性；时时都可以读取到富于哲理性的议论，能入木三分地撕破沉淀于阴暗灰色角落里的丝网尘埃，或者说开启了人生价值的最高真实和部分意义，哲学性和讽刺性。于这特别的价值观上，像是有机物似的复杂网络链条结构中，描写了全景似的人间生活场景和社会风俗图画。真切得有些可怕的生活，强大的真实感，又特别是浸透现实主义精神的人物心理精确地分析，用电影电视般拍射镜头对平平常常生活节奏、人们音容笑貌、思想和道德情感给予再现。更重要的是他喜欢在戏剧性画幅上，用粗犷、优美、常常叫人发笑的和富于想像的线条勾勒人物血液流动的面貌迹象，人的大脑细胞有意或者说无意识的不断叠加重合而产生的新信息新思维（人的潜意识在极短时空里表现出全部生活感觉）。总之，这两部杰作是那么地有魅力有个性，让人读罢爱不释手而又念念不忘，增加读者智慧和见识。

这是不可磨灭的经典，我随时都能够背出小说中大量经典句子来。“在中国，当上一个总理远比当好一个总理要困难得多”、“爱情的本质是喜新厌旧的，所谓爱情就是要不断地替对方提供新意”、“人人都是从自己角度考虑问题，人人也应该从别人角度考虑问题”、“在中国还有一种比金钱更有力量的东西，那就是权力”，精妙绝伦，举不胜举。

李向南、林虹、顾晓莉，百多个人物活灵活现，性格典型。甚至于不重要角色心理学家吴凤珠的形象以及她死后追悼会的描写，我是记忆犹新的，因为我看了几次就“笑”了几回。

我心中一直有个解不开的柯云路情绪，如同对阿根廷足球的忠实和痴迷，是因为有伟大的马拉多纳的在我们心中根深蒂固的缘故。柯云路小说的美好印象以及阅读的好心情时时伴随着我。后来，远离城市，远离文明中心，为尘世生活所迫，比骡子累，比蚂蚁忙，不谈文学，我才淡忘了柯云路，可是他的那几部小说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一有机会，我就要关注柯云路是否有新作品面世。遗憾的是只在十年前看过他的一本书：《进出心灵的地狱》，说的是人活着就要放松心情，如果心中老想着自己有病，病魔不久就会找上你了。虽说不太理解，心里也不自觉地接受了。

大约是几年前，听说柯云路因为对气功、生命科学的研究惹出了麻烦，被杨振宁等海外科学家斥责为“伪科学”，舆论哗然，口诛笔伐，有人要封杀他。上回去西南图书城，偌大书海居然放不下柯云路的一本书。我深感可惜，但我坚信：这并不影响他作为小说家的光荣，就像托尔斯泰热衷于过研究“福音书”，告诉穷苦的人们“有人打你的左脸，连右脸也掉过去给他打”，这反而成了这位伟大人物头上最耀眼的光环。据说，柯云路写的东西是“另类”，不合别人口味，怪不得当代文学史只不过是用一句话提及了他的《新星》，吝啬得不多说一个字，茅盾文学奖连提名的资格也没有。少有读者的小说，或者说读了很快就被人忘却，不可能是好小说。

写一部真正的当代中国小说，这是玩小说人的最高理想。当代有无一部真正的中国小说，我这小人物说了不算，历史终会作出公正地裁决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