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世上的谎言究竟有多少？只是那一句“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就骗得多少人甘当园丁，赤着脚，卷着裤管，貌不惊人却育出世上最美的花，还骗得多少人甘当蜡烛，流着红色的泪，便青春成灰。谎言说久了，就成了真理。

我一直在坚持着真理，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我还在讲台上画图，砌砖，做着工程师应作的事情。但世界在改变，人心在改变，而我没变。我的船依然泊在我的渡口。改变与不变是两个绝对的矛盾，这种矛盾裂变成动与静的关系。裂变总是有点无奈，于是痛苦开始产生了。

站在讲台上总喜欢给学生讲“母亲”的话题，母亲的忍耐，母爱的无私，母亲的宽容，母爱的毫无商量。我希望他们能从涓涓细流般的爱中，领悟到一点什么。但很多时候，我却感到悲哀，不知是我对世界的要求太高，还是这个世界实在变化太快。

豪看上去很俊朗阳光，认识他就是从他的一个微笑开始。但接下来却是我没有想到的。豪两天没来上课，给他父亲打了个电话，他父亲说对儿子已无能为力。他母亲烧着了，还在床上打针，豪在家打游戏，豪不做事，是个没良心的人。听他父亲这样讲，以为他母亲是发烧，于是豪在的时候就批评了他，把他父亲的话也传达了，并辅以爱心教育，情真意切地对他说，你母亲还发烧在床，你为什么不能不让她操心呢？为什么不能孝顺母亲一点呢？可豪却瞥了我一眼，不在意地说，孝顺是你的事。我依然没有生气，只是耐心地说，耐心地想纠正他扭曲的心灵。孝顺怎么会是哪一个人的事呢？每个人都有母亲，每个人也都会作父母。要孝顺父母，也要让你的子女孝顺你。这个社会才会和谐稳定。我在说的时候，豪一直漫不经心地听，时不时驳我，时不时拿一双白眼瞥我。之后豪上课依然如从前，有时来，有时不来，不来时都是在家打游戏。曾经与他父亲商量，给电脑装个定时开机装置，但最终还父亲妥协于儿子。

一个下午，豪拒不交补考费，他母亲打来电话，说送来给我。只有一刻钟，豪的父母就站在了我面前。此时我才明白这个质朴的父亲电话里说烧着了是什么意思？原来豪的母亲因酒精引发大火，全身三分之二烧伤，只有脸还看得出来是原来的模样。按理推论，她应是四十多岁，但看上去却远远不只四十。穿着白色小花的素色睡衣，为了掩盖脖子上的烧伤，她两只手紧紧地捂住领口，依然看得出脖子上的一块块疤痕。因为涂了药膏，刺鼻难闻的气味散发出来，让人想退避三舍。但我忍着和她很近地说话。她说着她儿子，边说眼泪不停地流。豪在上课，母亲就在办公室里和我倾诉着她对儿子的爱，以及儿子对她的漠视。为了儿子读书，她不能住院治疗，但儿子只对在家打游戏有兴趣，他父亲白天在外做事，回来还要做饭洗衣，照顾妻子。他们一直诉说着，我却无话。我在想，是他们的失败还是学校的失败？女人走时，儿子还未下课。女人提出来要看看儿子读书的模样。于是我带她走到教室的后门外，指了指豪。豪似乎也觉察到什么，回过头来，看到满身是伤的母亲，突然间就冲出来，不顾任课老师还在上课。

出来了，他所有的白眼都对准了母亲，没有一丝的亲情，只看得见嫌恶。他用他能够说得出的最大的音量放声地吼着：你来干什么？你来，我就走。母亲只顾得上流泪，听任儿子的叫嚣。母亲还想和儿子说点什么，但豪早已冲在了前面，步伐间带着怒气。母亲如一个小媳妇般跟在后面。

烧伤的女人卷着眼泪，卷着药膏味走了，但有一种深深的伤痛却永远地留在了我的心里。

心痛绾结在一起，如冰花一样凝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