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坐在床上。舞厅里麻醉缠绵的歌声含混地和着红葡萄酒的挥发气味还依稀地粘在她的发丝上、小碎花裙子上和细嫩的皮肤上。萱的脸微红,像是刚渐熟的樱桃,光亮而透明。她望着墙上那幅梵高的向日葵的仿制品微微地笑了下。那是一片土黄色背景下华丽的凋稠与坚定的枯萎,不过萱此时的心情不错,甚至还有一丝温煦的幸福感。
萱的阳台上总是放着把椅子,纯木质,构造简洁,也结实,有明代的风格。她喜欢闲下来时坐在椅子上看窗外的景致。一种东西一旦成为习惯便不自觉地渗透到日常当中并逐渐和一些细枝末节融合在一起成为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易察觉,倒也亲切。阳台三面环着的是温绿色玻璃,透过去向外看,天总会比真实的暗些。萱喜欢阳光但不要过于强烈。萱骨子里也是个温和而娴雅的人。
窗子的外面有一棵粗壮的丁香树。很近,伸手就能摘下花瓣在手心里。春末,总会有轻缓柔谧的花香顺着纱窗的间隙均匀地过滤进来,卧室里一片甜丝丝的味道。床单上,被子上甚至墙面上都留着丁香花的味。
萱走到阳台并在椅上坐下来,月光被丁香树硕大的冠摇碎,星星点点地洒在窗上,暗了一下后弥漫在萱的身上。萱有些陶醉地微眯了眼,一股温暖慢慢地在体内如潜伏了很久一般涌上来。萱笑了,对着月光和丁香花投了个迷人的笑靥。萱想起了斌。
斌是萱的一个客户,经营电子产品的一个年轻的小老板。业务上的关系使萱经常去他的公司。斌推脱了好几个保险业务员最后把准备投保数目不小的一笔款子交到萱的手上。除了业务上萱具有的能力以外,萱能感觉到斌这么做有其他的原因。比如,萱的漂亮,柔和的语调,精致和娴雅的气质。萱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毕竟斌是个处在恋爱年龄里的单身男人,而萱也恰恰正值这样的时期。面对萱这样的女孩动心思并不是什么下流与可耻的事。
在舞厅里萱和斌显得很和谐。肢体之间的摩擦或眼神就能使他们的舞步协调到准确的最佳的状态上。萱这时总会显得特别轻松。舞罢,坐在那休息,两个人被一种朦胧和亲切所笼罩,萱眯起细长的眼睛微笑着看斌。斌很健谈,见识多,毕竟是个老板,总会和每天三点一线的普通上班族有很大的差别。斌长得很帅,生意也好,一种蒸蒸日上的局面正如火如荼地每天展现在斌的眼前,河山一片猩红。萱能感觉到斌对自己的穷追不舍,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架势。同样她也被斌的某种诱惑淡淡地吸引着。你像个天使,闪动美丽的翅膀如云朵般轻盈地飞到我身旁,我掬起你妩媚的笑脸贴向我的胸,那时我会幸福地醉倒于你的身旁。和你在一起我的梦已成现实。斌的话总是柔和而充满温馨甚至缥缈的像童话里的配乐。萱笑着听,尽管过于夸张,作为女孩的她听着还是很受用的。萱也拿不准自己究竟需要什么。只是觉得那一句诗意的温馨感淡淡地吸引着自己。萱忽然觉得膝盖有些疼痛。她皱了皱眉没说什么。斌并没有察觉,微笑着说呢。
萱照例来到保险公司宽敞的会议室开晨会。这里每天都人头攒动,慷慨激昂。萱淹没在其中的一个角落。萱比较沉稳,多数时候是听,然后记。萱的业绩出色,收入也不菲。
萱有辆浅绿色的车,奇瑞qq,小款车型,在阳光下像个可爱的小青蛙。勋总会在萱的车子停在公司院子里的时候围着车转来转去的。彼此都很熟悉,有时萱会在这时突然大喊一声:抓偷车贼!然后两人都笑。萱很淑女,但比起勋要活泼多了。事实上萱比勋还大一岁。面对这个小弟,萱总是莫名其妙地开朗得有些夸张。也许是勋过于沉稳了。萱在勋的面前口无遮拦,说笑是常有的。勋在大多数时间里总是闷闷的,只是偶尔冒出些冷冷的幽默,有种葛尤、冯小刚的那类风格。
车的性能还好吧?勋忽然问了句。还好,才买多久呀,你不会是修车修出病来了吧?萱笑着说。勋是保险公司里最年轻的司机,个子不高但强壮,夏天勋的胳膊露在外面黑黑的像两根钢坯。胸肌鼓着硬邦邦的结实。勋不出车的时候就研究每种车,每一个细小的环节容易出什么毛病都会记在心里。勋粗中有细,手也巧。
嗯,勋应了声。萱觉得好笑。这小子总是像个大叔似的,萱想。萱拿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关门时一走神便把手挤了下。哎呦!疼死我了!萱叫了一声。干吗那么急?真是的!勋责怪她。勋拿起萱的手指。血从萱细嫩滑润的食指上溢出来粘在勋的手里。勋把萱的食指放在嘴里吸一口,吐出。再次。你先忍着点,我去拿药水,要是疼就哭,你们女的可本事了!勋去拿药。他把红药水涂在萱的食指上,萱疼得咧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勋不作声,又碾了半片止痛片成粉末洒在伤口处并使劲捏着。哎呦!你轻点啊。萱瞪了他一眼。不这样药就不起作用。勋并不看萱,拿纱布一圈一圈的给她包扎。萱冲勋伸了下舌头,做了个狠咬勋一口的鬼脸。伤口的隐痛随着纱布一圈一圈地渐渐消散。萱忽然觉得有一丝温暖的暗流正从指尖的伤口处缓缓地向着心的方向弥漫过来,穿过血管与软组织清晰而明确,就如此时的阳光融融的渗入心里。
萱坐在阳台的木椅上。丁香树在微风里摆动着松散的冠,有几片散落在窗台上。萱把花瓣拿在手心里取了个空玻璃杯,倒上温水把花瓣撒在水里。水使蔫了的花慢慢地膨胀放大像开着时一样鲜嫩并散发着清香味。萱笑了,心里甜滋滋的一阵舒爽。
萱想起自己十八九岁时像朵含苞待放的花。看着时下这个年龄的女孩们满街市招摇,肩膀和肚皮就赫然地让过往的男人看个够然后浮想联翩地投来一缕缕色迷迷的眼峰时,萱总是觉得有些不妥。更何况那些小妹们把和男人上床堂而皇之的拿到马路上说笑像吃一颗冰激淋那样轻而易举。萱那时候也疯过,骑着摩托车在马路上飞驰时的飒爽劲也是招眼呢。不过比不上现在的那些小妹妹们。其实萱也才二十五岁。当时的那股子冲劲早已没了踪影,所剩的是温稳持重和淡淡的笑容。
斌开着自己的宝马并拿着一大把绽放的鲜花来接萱。说笑着上车。他们在舞厅里尽情地跳,像两只无拘无束的小兔。斌在这时总会显得异常温和,萱喜欢男人温稳深沉的样子。在郊外,斌把宝马停在草丛里,两人坐在大石头上看风景。黄昏时沁凉的微风吹过来梳理着萱黑绸缎一样的长发。斌看得出神,眼睛游离地闪烁着温情,像深潭里幽幽的水。萱,你是我的花朵,我愿意捧你在手心里,一刻不曾丢失。斌看上去有些激动,嘴角微微地颤抖。萱眯起眼笑,像等待采摘的花儿。斌吻萱白净的脸和粉红的唇。萱迎着。一种隐隐的酸痛感从萱的膝盖爬上来,萱微微皱了下眉。我有点不舒服,萱说着推开斌。当初萱骑着摩托车跑业务,没日没夜地奔忙并不觉得怎样,后来每逢阴天、风天膝盖就酸酸地疼。我们回去吧。萱说。斌有些扫兴,看看远处的天说:回就回吧,改天我们再玩。
萱推开门进屋。坐在沙发上觉得口渴便去倒。暖壶是空的。插上饮水机方知插头昨天就坏了。唉!萱叹了口气。望着空落落的房间萱的心泛起一丝凉意,膝盖也疼得厉害了。不觉泪水已顺着脸滑落到唇边。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从心底涌出。萱感到有些冷便披了外套在身上。萱想偎在厚实的胸膛里被拥着好好睡一觉,萱想让一只滚烫的手捂在自己膝盖上让疼痛减轻些。她渴望。萱就像窗台上落下的那朵丁香花蜷缩在空杯子里,只要有温热的水就会膨胀得像绽放时一样鲜嫩如初,清香四溢。
萱刚踏进斌的办公室就听见斌像暴怒的狮子一样喝斥他的员工。萱从未想过斌会有这样的表情,何况那还是个柔弱的女人。萱很惊讶,对斌忽然有种陌生感,那个温和而平静的温文尔雅的儒商此时像个怪兽一样狰狞。
斌开车和萱来到斌的别墅。斌的脸上还残存着余怒。怎么那么大火气?萱问。这个b*子让我的一个客户溜了。不就是陪陪客人嘛,有什么难的,他娘的给钱都不肯!装紧,女人还不就那么------斌突然觉得不对劲,把话咽了回去。萱感到吃惊,就像睡梦里一个炸响的惊雷忽地惊呆了。萱的额头渗出了细微的汗珠。面前的斌是自己从没见过的陌生人。萱甚至有些恐惧,面前的情形和自己梦境里的情节背道而驰得有些滑稽。萱像个蜡像怔怔地定在那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斌问。萱回过神来,笑了下,哭似的。斌过来拥住萱亲她的额头。你可是我的心肝儿呢。萱站在那一动不动。斌吻她的嘴唇,萱躲闪着,不觉,小腹有些疼痛。每次萱来那个的时候都会疼上两三天。我肚子疼,送我回去吧。萱皱着眉说。哼!斌的脸又阴沉下来。你总是有事!麻烦!好吧,回去就回去吧。斌去开门。那就不用了,我自己走吧,你消消气。萱说着没等斌反应,开门出去了。
萱走在马路上,身子轻的像片落叶。小腹一阵一阵的绞痛。心里一片茫然。斌对待女人的态度在不同的时候判若两人及那张天壤之别的脸孔让萱感到震惊并使她的心彻骨地凉。斌愤怒地骂女人是b*子,这句脏话使萱怀疑斌是否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温暖的有着儒士风度的年轻商人。一切都和自己想象的背道而驰。萱的心像一棵茁壮生长的草突然被镰刀擦着根毫不留情地割下,然后暴晒在似火的骄阳里。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萱,一个正在渴望爱情温暖的女孩难以承受。萱流着泪上了出租。
保险公司里人声鼎沸,业务员们在开晨会。结束时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没起来,小腹隐隐地疼呢。这时勋进来了。病了?勋问她。没事,肚子有点疼,一会就好了。萱的脸有些苍白。你等等啊,勋出去了。勋从马路对面的超市里买了两包红糖回来。放在杯子里,倒上开水。然后勋又找了一只空杯子把糖水来回折了几次,试了试温度,觉得合适就递给萱。看你的脸色发白,多喝点糖水,平时就应该经常喝一点。勋说着又在另一个杯子里放上糖。赭红色的糖水在杯子里散发着浓浓的甜味,萱喝着。一股热量滑过喉咙渗入到胃里,萱拉紧的小腹开始松弛下来。浑身暖烘烘的,脸上也泛起了些微的红。萱开始觉得好多了。
勋扶着萱来到司机们平时休息的办公室里。这里平时放着两张床,不过很少有人在上面躺,床单洁白,很干净。勋扶着萱躺在床上。好点了吗?勋问。嗯,萱点点头微笑了。勋望着她的脸没说什么。萱觉得自己在勋的面前总是大不起来,萱的坚强和睿智总会像棵小草长在勋宽阔的土坡上。那杯浓厚的糖水真切地让萱感到勋真实而明确的来自一个男人的温暖而且无法抗拒。小腹的疼痛感被勋的温暖慢慢驱散。萱的眼里一片柔美的光正悄无声息地洒向勋的身上。
一次晨会之后,勋叫住萱。你有自己喜欢的照片吗?勋总是这么莫名其妙的问萱。当然有啊,你想干嘛?萱笑着。别问,给我一张,小一点的阿。勋的话简短而坚定,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萱冲勋作了个鬼脸,并朝着他的背影狠狠地掐了一下。然后笑着走了。
萱接过勋手里的小吊挂感到很惊讶。呀!谁做的?这么精致?萱喜欢的像个孩子似的跳了一下。挂在你的车里应个景,不过要挂的高些,要不会挡视线,不安全。勋的脸有点红。嗯!萱乖巧地点头,眼睛盯着这个小巧玲珑的吊挂。红色的,用红丝绸的绳编织,像中国结似的做成个心形,萱的照片镶嵌在心里,萱在里面笑得像朵花。她捧着,勋傻里傻气地用宽大的手编织的情景幻觉在自己脑子里。萱歪着头看看勋,瞧你,脸还红呀?勋瞪了瞪大眼,背着手,我有吗?萱捶了下勋的胳膊。然后两个人灿烂地笑了。
萱和斌分手了。萱觉得斌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斌拿着大把的鲜花送给萱时,萱没有像往常一样接过来,只是淡淡地笑了下。那把鲜花距离自己的心太遥远,萱够不着。萱喜欢真实的,哪怕是一朵并不知名的山花。斌开着宝马离开时像阵风消失在熙攘的车流中。
萱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看月亮。没到十五,月只有一半。萱想到了勋。会是那一半吗,萱这样想着心里有种甜蜜的温馨。勋的身影和脸庞,坚实的背以及宽阔的胸,一切都是那么真切,触手可及,掷地有声。萱对着月灿烂地笑了。
萱请勋到家里。帮我修修插座去,还有我厨房的燃气灶也有点毛病,你帮忙看看。萱说。嗯,勋应着去拿工具。萱开车,勋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勋抬眼看着上面晃悠悠的自己做的那个小吊挂。那里有萱俊俏的脸和明媚的笑。萱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萱心里哼唱着歌,一片春意融融。萱的膝盖又有点疼,我的膝盖老是在这样的风天里疼,唉!都是当年不注意。萱说,像是自言自语。是啊?勋把目光落到萱白皙光滑的膝盖上。勋没说什么,那只宽大厚实的手就那么自然地捂在萱的膝盖上。萱猛然一惊,心跳的老高,随即又落了下来。一股温暖很快弥漫了她的全身。萱的脸红红的。萱把手抚在勋的手背上,轻轻地按了下。萱的心随着暖流飞升起来。开车!注意前面红灯。勋说。萱把手重新放在方向盘上。
萱坐在沙发上,勋拿出工具修插座又到厨房看燃气灶。萱看着,觉得房间里一下子亲切起来。平时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显得清凉清凉的没有人烟气息。现在的情形让萱感觉很真实而且并没有显得别扭,倒是这种情形好像顺理成章地很久了似的。我忘了拿个小点的螺丝刀,家里有吗?勋问。有,还是上次修灯时对门大哥帮忙买的呢。萱说着去拿。萱暗笑,怎么的这时候就像那些过了多年的夫妻一样了似的。萱的心跳跃起来,像个草丛里撒欢的小兔。
我去做饭,今晚吃你一顿,就当是雇个修理工了,呵呵。勋憨憨地笑着进了厨房。哼!萱笑着把头扬得老高。萱有些兴奋起来,一种像火一样的东西开始蔓延,萱的脸红的像一抹朝霞。
灯光下萱显得妩媚动人。在家里萱总是穿着短裙,淡蓝色的。修长的双腿露在外面。萱换上一件粉色背心,宽松而随和。勋让萱在沙发上坐好,自己去了卫生间。他拿着开水烫过的湿毛巾坐在萱的旁边,把毛巾敷在萱的膝盖上。烫一烫睡觉可能舒服些。勋不抬头。萱的膝盖一阵滚烫,心也热的像一团火焰。瞬间往日里那些细碎的片断一下子便连贯的像一条长长的河,流在萱的身子里,流在萱的心里。带着温煦的暖流绵延着让萱觉得似在梦里。萱依偎在勋的胸上。勋,不要离开,好吗?萱眯着眼柔软的像春天里的柳絮。嗯,不会。萱听到了勋的心像鼓一样敲得深沉而响亮。
萱在勋的怀里像条滑润的小鱼,勋宽厚的身遮住她。勋吻她的脸、耳垂和胸。萱像一朵丁香花在温水里慢慢地绽放开来,湿润着膨胀,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露珠,飘溢着诱人的清香。
萱醒来时勋早就起来了。萱的膝盖上盖着被子。牛奶冒着热气放在茶几上。萱起来看见勋正在院子里看车,引擎正柔和地发出轻微的响。勋看见窗子里的萱正笑着看他。萱推开窗冲着勋挤了挤细长的眼睛作了个调皮的鬼脸。
-全文完-
▷ 进入大掌柜的文集继续阅读喔!